酉陽雜俎 續集

作者:段成式 唐

卷一 支諾皋上 #

新羅國有第一貴族金哥。其遠祖名旁㐌,有弟一人,甚有家財。其兄旁㐌因分居,乞衣食,國人有與其隙地一畝,乃求蠶谷種於弟,弟蒸而與之,㐌不知也。至蠶時,有一蠶生焉,目長寸餘,居旬大如牛,食數樹葉不足。其弟知之,伺間殺其蠶。經日,四方百里內蠶飛集其家。國人謂之巨蠶,意其蠶之王也。四鄰共繰之,不供。谷唯一莖植焉,其穗長尺餘。旁㐌常守之,忽爲鳥所折銜去。旁㐌逐之上,山五六里,鳥入一石罅,日沒徑黑,旁㐌因止石側。至夜半,月明,見羣小兒赤衣共戲。一小兒雲:“爾要何物?”一曰:“要酒。”小兒露一金錐子,擊石,酒及樽悉具。一曰:“要食”。又擊之,餅餌羹炙羅於石上。良久,飲食而散,以金錐插於石罅。旁㐌大喜,取其錐而還。所欲隨擊而辦,因是富侔國力。常以珠璣贍其弟,弟方始悔其前所欺蠶谷事,仍謂旁㐌:“試以蠶谷欺我,我或如兄得金錐也。”旁㐌知其愚,諭之不及,乃如其言。弟蠶之,止得一蠶如常蠶,谷種之復一莖植焉。將熟,亦爲鳥所銜。其弟大悅,隨之入山。至鳥入處,遇羣鬼,怒曰:“是竊予金錐者。”乃執之,謂曰:“爾欲爲我築糠〈(一作塘)〉三版乎?欲爾鼻長一丈乎?”其弟請築糠三版。三日飢困,不成,求哀於鬼,乃拔其鼻,鼻如象而歸。國人怪而聚觀之,慚恚而卒。其後子孫戲擊錐求狼糞,因雷震,錐失所在。

臨瀨〈(一作湍)〉西北有寺,寺僧智通,常持《法華經》入禪。每晏坐,必求寒林靜境,殆非人所至。經數年,忽夜有人環其院呼智通,至曉聲方息。歷三夜,聲侵戶,智通不耐,應曰:“汝呼我何事?可人來言也。”有物長六尺餘,皁衣青面,張目巨吻,見僧初亦合手。智通熟視良久,謂曰:“爾寒乎?就是向火。”物亦就坐,智通但唸經。至五更,物爲火所醉,因閉目開口,據爐而鼾。智通睹之,乃以香匙舉灰火置其口中。物大呼起走,至閫若蹶聲。其寺背山,智通及明視蹶處,得木皮一片。登山尋之,數里,見大青桐,樹稍已童矣,其下凹根若新缺然。僧以木皮附之,合無蹤隙。其半有薪者創成一蹬,深六寸餘,蓋魅之口,灰火滿其中,火猶熒熒。智通以焚之,其怪自絕。

南人相傳,秦漢前有洞主吳氏,土人呼爲吳洞。娶兩妻,一妻卒。有女名葉限,少惠,善陶〈(一作鉤)〉金,父愛之。末歲父卒,爲後母所苦,常令樵險汲深。時嘗得一鱗,二寸餘,頳金目,遂潛養於盆水。日日長,易數器,大不能受,乃投於後池中。女所得餘食,輒沉以食之。女至池,魚必露首枕岸,他人至不復出。其母知之,每伺之,魚未嘗見也。因詐女曰:“爾無勞乎,吾爲爾新其襦。”乃易其弊衣。後令汲於他泉,計裏數百〈(一作裏)〉也。母徐衣其女衣,袖利刃行向池。呼魚,魚即出首,因斤殺之,魚已長丈餘。膳其肉,味倍常魚,藏其骨於鬱棲之下。逾日,女至向池,不復見魚矣,乃哭於野。忽有人被髮粗衣,自天而降,慰女曰:“爾無哭,爾母殺爾魚矣,骨在糞下。爾歸,可取魚骨藏於室,所須第祈之,當隨爾也。”女用其言,金璣衣食隨欲而具。及洞節,母往,令女守庭果。女伺母行遠,亦往,衣翠紡上衣,躡金履。母所生女認之,謂母曰:“此甚似姊也。”母亦疑之。女覺,遽反,遂遺一隻履,爲洞人所得。母歸,但見女抱庭樹眠,亦不之慮。其洞鄰海島,島中有國名陀汗,兵強,王數十島,水界數千裏。洞人遂貨其履於陀汗國,國主得之,命其左右履之,足小者履減一寸。乃令一國婦人履之,竟無一稱者。其輕如毛,履石無聲。陀汗王意其洞人以非道得之,遂禁錮而栲掠之,竟不知所從來。乃以是履棄之於道旁,即遍歷人家捕之,若有女履者,捕之以告。陀汗王怪之,乃搜其室,得葉限,令履之而信。葉限因衣翠紡衣,躡履而進,色若天人也。始具事於王,載魚骨與葉限俱還國。其母及女即爲飛石擊死,洞人哀之,埋於石坑,命曰懊女冢。洞人以爲祀,求女必應。陀汗王至國,以葉限爲上婦。一年,王貪求,祈於魚骨,寶玉無限。逾年,不復應。王乃葬魚骨於海岸,用珠百斛藏之,以金爲際。至徵卒叛時,將發以贍軍。一夕,爲海潮所淪。成式舊家人李士元聽說。士元本邕州洞中人,多記得南中怪事。

太和五年,復州醫人王超,善用針,病無不差。於午忽無病死,經宿而蘇。言始夢至一處,城壁臺殿如王者居。見一人臥,召前袒視,左有腫,大如杯。令超治之,即爲針出膿升餘。顧黃衣吏曰:“可領畢也。”超隨入一門,門署曰畢院,庭中有人眼數千聚成山,視肉疊瞬明滅。黃衣曰:“此即畢也。”俄有二人,形甚奇偉,分處左右,鼓巨Ψ吹激,眼聚扇而起,或飛或走,或爲人者,頃刻而盡。超訪其故,黃衣吏曰:“有生之類,先死而畢。”言次,忽活。

前秀才李鵠覲於潁川,夜至一驛,才臥,見物如豬者突上廳階。鵠驚走,透後門,投驛廄,潛身草積中,屏息且伺之。怪亦隨至,聲繞草積數匝,瞪目相視鵠所潛處,忽變爲巨星,騰起數道燭天。鵠左右取燭索鵠於草積中,已卒矣。半日方蘇,因說所見。未旬,無病而死。

元和中,國子監學生周乙者,常夜習業,忽見一小鬼{髟曾},頭長二尺餘,滿頭碎光如星,眨眨〈(一作熒熒)〉可惡。戲燈弄硯,紛搏不止。學生素有膽,叱之,稍卻,復傍書案。因伺其所爲,漸逼近,乙因擒之,踞坐求哀,辭頗苦切。天將曉,覺如物折聲,視之,乃弊木杓也,其上粘粟百餘粒。

貞元〈(一作“上元”)〉中,蜀郡有僧志功〈(一作“志”)〉,言住寶相寺持經。夜久,忽有飛蟲五六枚,大如蠅,金色,疊飛起燈焰。或蹲於炷花上鼓翅,與火一色,久乃滅焰中。如此數夕。童子擊墮一枚,乃薰陸香也,亦無形狀。自是不復見。

元和初,上都東市惡少李和子,父努眼。和子性忍,常攘狗及貓食之,爲坊市之患。常臂鷂立於衢,見二人紫衣,呼曰:“公非李努眼子名和子乎?”和子即遽只揖。又曰:“有故,可隙處言也。”因行數步,止於人外,言:“冥司追公,可即去。”和子初不受,曰:“人也,何紿言。”又曰:“我即鬼。”因探懷中,出一牒,印窠猶溼。見其姓名,分明爲貓犬四百六十頭論訴事。和子驚懼,乃棄鷂子拜祈之,且曰:“我分死,爾必爲我暫留,具少酒。”鬼固辭,不獲已。初,將入畢羅肆,鬼掩鼻不肯前,乃延於旗亭杜家。揖讓獨言,人以爲狂也。遂索酒九碗,自飲三碗,六碗虛設於西座,且求其爲方便以免。二鬼相顧:“我等既受一醉之恩,須爲作計。”因起曰:“姑遲我數刻,當返。”未移時至,曰:“君辦錢四十萬,爲君假三年命也。”和子諾許,以翌日及午爲期。因酬酒直,且返其酒,嘗之味如水矣,冷復冰齒。和子遽歸,貨衣具鑿楮,如期備酹焚之,自見二鬼挈其錢而去。及三日,和子卒。鬼言三年,蓋人間三日也。

貞元末,開州軍將冉從長輕財好事,而州之儒生道者多依之。有畫人寧採圖爲《竹林會》,甚工。坐客郭萱、柳成二秀才,每以氣相軋。柳忽眄圖謂主人曰:“此畫巧於體勢,失於意趣。今欲爲公設薄技,不施五色,令其精彩殊勝,如何?”冉驚曰:“素不知秀才藝如此!然不假五色,其理安在?”柳笑曰:“我當入被畫中治之。”郭撫掌曰:“君欲紿三尺童子乎?”柳因邀其賭,郭請以五千抵負,冉亦爲保。柳乃騰身赴圖而滅,坐客大駭。圖表於壁,衆摸索不獲。久之,柳忽語曰:“郭子信來?”聲若出畫中也。食頃,瞥自圖上墜下,指阮籍像曰:“工夫只及此。”衆視之,覺阮籍圖像獨異,吻若方笑。寧採睹之,不復認。冉意其得道者,與郭俱謝之。數日,竟他去。宋存壽處士在釋時,目擊其事。

奉天縣國盛村百姓姓劉者,病狂,發時亂走,不避井塹,其家爲迎禁咒人侯公敏治之。公敏才至,劉忽起曰:“我暫出,不假爾治。”因杖薪擔至田中,袒而運擔,狀若擊物。良久而返,笑曰:“我病已矣。適打一鬼頭落,埋于田中。”兄弟及咒者猶以爲狂,不實之,遂同往驗焉。劉掘出一髑髏,戴赤發十餘莖,其病竟愈。是會昌五年事。

柳璟知舉年,有國子監明經,失姓名,晝寢,夢徙倚於監門。有一人負衣囊,衣黃,訪明經姓氏。明經語之,其人笑曰:“君來春及第。”明經因訪鄰房鄉曲五六人,或言得者,明經遂邀入長興裏畢羅店常所過處。店外有犬競,驚曰:“差矣!”遽呼鄰房數人語其夢。忽見長興店子入門曰:“郎君與客食畢羅計二斤,何不計直而去也?”明經大駭,褫衣質之。且隨驗所夢,相其榻器,皆如夢中。乃謂店主曰:“我與客俱夢中至是,客豈食乎?”店主驚曰:“初怪客前畢羅悉完,疑其嫌置蒜也。”來春,明經與鄰房三人夢中所訪者,悉及第。

潞州軍校郭誼,先爲邯鄲郡牧使,因兄亡,遂於鄆州舉其先,同塋〈(一作“兄柩”)〉葬於磁州滏陽縣之西崗。縣界接山,土中多石,有力葬者,率皆鑿石爲穴。誼之所卜亦鑿焉。積日倍工,忽透一穴。穴中有石,長可四尺,形如守宮,支體首尾畢具,役者誤斷焉。誼惡之,將別卜地,白於劉從諫,從諫不許,因葬焉。後月餘,誼陷於廁,體僕幾死。骨肉、奴婢相繼死者二十餘人。自是常恐悸,囈不安。因哀請罷職,從諫以都押衙焦長楚之務與誼對換。及賊稹〈(一作“劉積”)〉阻兵,誼爲其魁,軍破,梟首。其家無少長,悉投井中死。鹽州從事鄭賓於,言石守宮見在磁州官庫中。

伊闕縣令李師晦,有兄弟任江南官,與一僧往還。常入採藥,遇暴風雨,避於欹〈(一作榿)〉樹。須臾大震,有物瞥然墜地。倏而朗睛,僧就視,乃一石,形如樂器,可以懸擊者。其上平齊如削,其中有竅可盛,其下漸闊而圓,狀若垂囊,長二尺,厚三分,其左小缺,斑如碎錦,光澤可鑑,叩之有聲。僧意其異物,置於樵中歸。櫃而埋於禪牀下,爲其徒所見,往往有知者。李生懇求一見,僧確然言無。忽一日,僧召李生。既至,執手曰:“貧道已力衰弱,無常將至。君前所求物,聊用爲別。”乃盡去侍者,引李生入臥內,撤榻掘地,捧匣授之而卒。

賊稹阻命之時,臨洛市中百姓有推磨盲騾,無故死,因賣之。屠者剖腹中得二石,大如合拳,紫色赤斑,瑩潤可愛。屠者遂送稹,乃留之。

韋溫爲宣州,病瘡於首,因託後事於女婿,且曰:“予年二十九爲校書郎,夢涯水中流,見二吏齎牒相召。一吏至,言彼墳至大,功須萬日,今未也。今正萬日,予豈逃乎?”不累日而卒。

醴泉尉崔汾仲兄居長安崇賢裏。夏月乘涼於庭際,疏曠月色,方午風過,覺有異香。頃間,聞南垣土動簌簌,崔生意其蛇鼠也。忽睹一道士,大言曰:“大好月色。”崔驚懼遽走。道士緩步庭中,年可四十,風儀清古。良久,妓女十餘,排大門而入,輕綃翠翹,豔冶絕世。有從者具香茵,列坐月中。崔生疑其狐媚,以枕投門闔警之。道士小顧,怒曰:“我以此差靜,復貪月色。初無延佇之意,敢此粗率!”復厲聲曰:“此處有地界耶?”有二人,長才三尺,巨首儋耳,唯伏其前。道士頤指崔生所止,曰:“此人合有親屬入陰籍,可領來。”二人趨出。一餉間,崔生見其父母及兄悉至,衛者數十,ㄏ曳批之。道士叱曰:“我在此,敢縱子無禮乎?”父母叩頭曰:“幽明隔絕,誨責不及。”道士叱遣之,復顧二鬼曰:“捉此癡人來。”二鬼跳及門,以赤物如彈丸,遙投崔生口中,乃細赤綆也。遂釣出於庭中,又詬辱之。崔驚失音,不得自理。崔僕妾號泣。其妓羅拜曰:“彼凡人,因訝仟官無故而至,非有大過。”怒解,乃拂衣由大門而去。崔病如中惡,五六日方差。因迎祭酒醮謝,亦無他。崔生初隔紙隙見亡兄以帛抹脣如損狀,僕使共訝之。一婢泣曰:“幾郎就木之時,面衣忘開口,其時忽忽就剪,誤傷下脣,然傍人無見者。不知幽冥中二十餘年,猶負此苦。”

辛祕五經擢第後,常州赴婚。行至陝,因息於樹陰。傍有乞兒箕坐,痂面蟣衣,訪辛行止,辛不耐而去,乞兒亦隨之。辛馬劣,不能相遠,乞兒強言不已。前及一衣綠者,辛揖而與之語,乞兒後應和。行裏餘,綠衣者忽前馬驟去。辛怪之,獨言此人何忽如是,乞兒曰:“彼時至,豈自由乎?”辛覺語異,始問之,曰:“君言時至,何也?”乞兒曰:“少頃當自知之。”將及店,見數十人擁店。問之,乃綠衣者卒矣。辛大驚異,遽卑下之,因褫衣衣之,脫乘乘之,乞兒初無謝意,語言往往有精義。至汴,謂辛曰:“某止是矣。公所適何事也?”辛以娶約語之,乞兒笑曰:“公士人,業不可止。此非君妻,公婚期甚遠。”隔一日,乃扛一器酒,與辛別,指相國寺剎曰:“及午而焚,可遲此而別。”如期,剎無故火發,壞其相輪。臨去,以綾帕復贈辛,帶有一結,語辛異時有疑當發視也。積二十餘年,辛爲渭南尉,始婚裴氏。泊洎生日,會親賓,忽憶乞兒之言,解帕復結,得楮幅大如手板,署曰“辛祕妻,河東裴氏,某月日生”,乃其日也。辛計別乞兒之年,妻尚未生,豈蓬瀛籍者謫於人間乎?方之蒙袂輯履,有憤於黔婁,擿植索途,見稱於楊子,差不同耳。

卷二 支諾皋中 #

上都渾瑊宅,戟門內一小槐樹,樹有穴,大如錢。每夜月霽後,有蚓如巨臂,長二尺餘,白頸紅斑,領數百條如索,緣樹枝條。及曉,悉入穴。或時衆鳴,往往成曲。學士張乘言,渾令公時堂前,忽有一樹從地踊出,蚯蚓遍掛其上。已有出處,忘其書名目。

東都尊賢坊田令宅,中門內有紫牡丹成樹,發花千朵。花盛時,每月夜有小人五六,長尺餘,遊於上。如此七八年。人將掩之,輒失所在。

太和七年,上都青龍寺僧契宗,俗家在樊州〈(一作川)〉。其兄樊竟,因病熱,乃狂言虛笑。契宗精神總持,遂焚香敕勒。兄忽詬罵曰:“汝是僧,第歸寺住持,何橫於事?我止居在南柯,愛汝苗碩多獲,故暫來耳。”契宗疑其狐魅,復禁桃枝擊之。其兄但笑曰:“汝打兄不順,神當殛汝,可加力勿止。”契宗知其無奈何乃已。病者起牽其母,母遂中惡;援其妻,妻亦卒;乃摹其弟婦,回面失明,經日悉復舊。乃語契宗曰:“爾不去,當喚我眷屬來。”言已,有鼠數百,谷谷作聲,大於常鼠,與人相觸,驅逐不去。及明,失所在。契宗恐怖加切,其兄又曰:“慎爾聲氣,吾不懼爾。今須我大兄弟自來。”因長呼曰:“寒月,寒月,可來此。”至三呼,有物大如狸,赤如火,從病者腳起,緣衾止於腹上,目光四射。契宗持刀就擊之,中物一足,遂跳出戶。燭其穴蹤,至一房,見其物潛走甕中。契宗舉巨盆覆之,泥固其隙。經三日發視,其物如鐵,不得動。因以油煎殺之,臭達數里,其兄遂愈。月餘,村有一家,父子六七人暴卒,衆意其興蠱。

貞元中,望苑驛西有百姓王申,手植榆於路傍成林,構茅屋數椽,夏月常饋漿水於行人,官者即延憩具茗。有兒年十三,每令伺客。忽一日,白其父:“路有女子求水。”因令呼入。女少年,衣碧襦,白幅巾,自言:“家在此南十餘裏,夫死無兒,今服𧝓矣,將適馬嵬訪親情,丐衣食。”言語明悟,舉止可愛。王申乃留飯之,謂曰:“今日暮夜可宿此,達明去也。”女亦欣然從之。其妻遂納之後堂,呼之爲妹。倩其成衣數事,自午至戌悉辦。針綴細密,殆非人工。王申大驚異,妻猶愛之,乃戲曰:“妹既無極親,能爲我家作新婦子乎?”女笑曰:“身既無託,願執粗井竈。”王申即日賃衣貰禮爲新婦。其夕暑熱,戒其夫:“近多盜,不可闢門。”即舉巨椽捍而寢。及夜半,王申妻夢其子披髮訴曰:“被食將盡矣。”驚欲省其子。王申怒之:“老人得好新婦,喜極囈言耶!”妻還睡,復夢如初。申與妻秉燭呼其子及新婦,悉不復應。啓其戶,戶牢如鍵,乃壞門。闔纔開,有物圓目鑿齒,體如藍色,沖人而去。其子唯餘腦骨及發而已。

枝江縣令張汀子名省躬,汀亡,因住枝江。有張垂者,舉秀才下第,客於蜀,與省躬素未相識。太和八年,省躬晝寢,忽夢一人自言姓張名垂,因與之接,歡狎彌日。將去,留贈詩一首曰:“慼慼復慼慼,秋堂百年色。而我獨茫茫,荒郊遇寒食。”驚覺,遽錄其詩。數日卒。

江淮有何亞秦,彎弓三百斤,常解鬥牛,脫其一角。又過蘄州,遇一人,長六尺餘,髯而甚口,呼亞秦:“可負我過橋。”亞秦知其非人,因爲背,覺腦冷如冰,即急投至交牛柱,乃擊之,化爲杉木,瀝血升餘。

長慶初,洛陽利俗坊有百姓行車數輛,出長夏門。有一人負布囊,求寄囊於車中,且戒勿妄開,因返入利俗坊。才入坊,內有哭聲起。受寄者發囊視之,其口結以生綆,內有一物,狀如牛胞,及黑繩長數尺,百姓驚,遽斂結之。有頃,其人亦至,復曰:“我足痛,欲憩君車中數里,可乎?”百姓知其異,許之。其人登車,覽其囊不悅,顧曰:“何無信?”百姓謝之。又曰:“我非人,冥司俾予錄五百人,明歷陝、虢、晉、絳,及至此,人多蟲,唯得二十五人耳。今須往徐、泗。”又曰:“君曉予言蟲乎?患赤瘡即蟲耳。”車行二里,遂辭:“有程,不可久留。君有壽者,不復憂矣。”忽負囊下車,失所在。其年夏,天下多患赤瘡,少有死者。

元和中,光宅坊百姓失名氏,其家有病者將困,迎僧持念,妻兒環守之。一夕,衆彷彿見一人入戶,衆遂驚逐,乃投於甕間。其家以湯沃之,得一袋,蓋鬼間所謂搐氣袋也。忽聽空中有聲求其袋,甚哀切,且言:“我將別取人以代病者。”其家因擲還之,病者即愈。

相傳人將死,蝨離身。或雲取病者蝨於牀前,可以卜病。將差,蝨行向病者,背則死。

興州有一處名雷穴,水常半穴。每雷聲,水塞穴流,魚隨流而出。百姓每候雷聲,繞樹佈網,獲魚無限。非雷聲,漁子聚鼓於穴口,魚亦輒出,所獲半於雷時。韋行規爲興州刺史時,與親故書說其事。

上都務本坊,貞元中有一家,因打牆掘地,遇一石函。發之,見物如絲滿函,飛出於外。驚視之次,忽有一人起於函,被白髮,長丈餘,振衣而起,出門失所在。其家亦無他。前記之中多言此事,蓋道門太陰煉形,日將滿,人必露之。

於季友爲和州刺史,時臨江有一寺,寺前漁釣所聚。有漁子下網,舉之重,壞網,視之,乃一石如拳。因乞寺僧置於佛殿中,石遂長不已,經年重四十斤。張周封員外入蜀,親睹其事。

進士王惲,才藻雅麗,猶長體物,著《送君南浦賦》,爲詞人所稱。會昌二年,其友人陸休符,忽夢被錄至一處,有騶卒止之屏外,見若胥靡數十,王惲在其中。陸欲就之,惲面若愧色。陸強牽與語,惲垂泣曰:“近受一職司,厭人聞。”指其類:“此悉同職也。”休符恍惚而覺。時惲往揚州,有妻子居住太平側。休符異所夢,遲明訪其家信,得王至洛書。又七日,其訃至。計其卒日,乃陸之夢夕也。

武宗元年,金州軍事典鄧儼先死數年,其案下書手蔣古者,忽心痛暴卒。如有人捉至一曹司,見鄧儼,喜曰:“我主張甚重,籍爾錄數百幅書也。”蔣見堆案繞壁,皆涅楮朱書,乃紿曰:“近損右臂,不能搦管。”有一人謂鄧:“既不能書,令可還。”蔣草草被遣還,隕一坑中而覺。因病,右手遂廢。

姚司馬者,寄居汾州,宅枕一溪。有二小女常戲釣溪中,未常有獲。忽撓竿各得一物,若鱣者而毛,若鱉者而鰓。其家異之,養以盆池。經年,二女精神恍惚,夜常明燈銼針,染藍涅皁,未常暫息,然莫見其所取也。時楊元卿在州,與姚有舊,姚因從事州。又歷半年,女病彌甚。其家張燈戲錢,忽見二小手出燈下,大言曰:“乞一錢。”家人或唾之,又曰:“我是汝家女婿,何敢無禮。”一稱烏郎,一稱黃郎,後常與人家狎熟。楊元卿知之,因爲求上都僧瞻,瞻善鬼神部,持念治魅,病者多著效。瞻至其家,В紅界繩,印手敕劍召之。後設血食盆酒於界外。中夜,有物如牛,鼻於酒上。瞻乃匿劍,ε步大言,極力剌之。其物匣刃而走,血流如注。瞻率左右明炬索之,跡其血至後宇角中,見若烏革囊,大可合簣,喘若韝囊,蓋烏郎也。遂毀薪焚殺之,臭聞十餘裏。一女即愈。自是風雨夜,門庭聞啾啾。次女猶病,瞻因立於前,舉伐折羅叱之,女恐怖Г額。瞻偶見其衣帶上有皁袋子,因令侍婢解視之,乃小也。遂搜其服玩,得一簣,簣中悉是喪家搭帳衣,衣色唯黃與皁耳。瞻假將滿,不能已其魅,因歸京。逾年,姚罷職入京,先詣瞻,爲加功治之。浹旬,其女臂上腫起如漚,大如瓜。瞻針刺之,出血數合,竟差。

東都龍門有一處,相傳廣成子所居也。天寶中,北宗雅禪師者,於此處建蘭若。庭中多古桐,枝幹拂地。一年中,桐始華,有異蜂,聲如人吟詠。禪師諦視之,具體人也,但有翅長寸餘。禪師異之,乃以卷竹幕巾網獲一焉,置於紗籠中。意嗜桐花,採華致其傍。經日集於一隅,微聆吁嗟聲。忽有數人翔集籠者,若相慰狀。又一日,其類數百,有乘車輿者,其大小相稱,積於籠外,語聲甚細,亦不懼人。禪師隱於柱聽之,有曰:“孔升翁爲君筮不祥,君頗記無?”有曰:“君已除死籍,又何懼焉。”有曰:“叱叱,予與青桐君弈,勝獲琅玕紙十幅,君出可爲禮星子詞,當爲料理。”語皆非世人事。終日而去。禪師舉籠放之,因祝謝之。經次日,有人長三尺,黃羅衣,步虛止禪師屠蘇前,狀如天女:“我三清使者,上仙伯致意多謝。”指顧間失所在。自是遂絕。

倭國僧金剛三昧,蜀僧廣升,峨眉縣,與邑人約遊峨眉,同僱一夫,負笈荷糗藥。山南頂徑狹,俄轉而待,負笈忽入石罅。僧廣升先覽,即牽之,力不勝。視石罅甚細,若隨笈而開也。衆因組衣斷蔓,厲其腰肋出之。笈纔出,罅亦隨合。衆詰之,曰:“我常薪於此,有道士住此隙內,每假我舂藥。適亦招我,我不覺入。”時元和十三年。

上都僧太瓊者,能講《仁王經》。開元初,講於奉化縣京遙村,遂止村寺。經兩夏,於一日,持鉢將上堂,闔門之次,有物墜檐前。時天才辯色,僧就視之,乃一初生兒,其襁裼甚新。僧驚異,遂袖之,將乞村人。行五六里,覺袖中輕,探之,乃一弊帚也。

陝州西北白徑嶺上邏村村人田氏,常穿井得一根,大如臂,節中粗,皮若茯苓,氣似術。其家奉釋,有像設數十,遂置於像前。田氏名登娘,年十六七,有容質,父常令供香火焉。經歲餘,女常見一少年出入佛堂中,白衣躡履,女遂私之,精神舉止有異於常矣。其物根每歲至春擢芽,其女有娠,乃以其事白於母。母疑其怪,常有衲僧過門,其家因留之供養。僧將入佛宇,輒爲物拒之。一日,女隨母他出,僧入佛堂,門才啓,有鴿一隻,拂僧飛去。其夕,女不復見其怪。視其根,頓成朽蠹。女娠才七月,產物三節,其形如像前根也。田氏併火焚之,其怪亦絕。成式常見道者論枸杞、茯苓、人蔘、術形有異,服之獲上壽。或不葷血、不色慾遇之,必能降真爲地仙矣。田氏五分,見怪而去,宜乎。

寶曆二年,明經範璋居梁山讀書。夏中深夜,忽聽廚中有拉物聲,範慵省之。至明,見束薪長五寸餘,齊整可愛,積於竈上,地上危累蒸餅五枚。又一夜,有物叩門,因轉堂上,笑聲如嬰兒。如此經二夕。璋素有膽氣,乃乘其笑。曳巨薪逐之。其物狀如小犬。璋欲擊之,變成火滿川,久而乃滅。

建中初,有人牽馬訪馬醫,稱馬患腳,以二十求治。其馬毛色骨相,馬醫未常見,笑曰:“君馬大似韓所畫者,真馬中固無也。”因請馬主繞市門一匝,馬醫隨之。忽值韓,亦驚曰:“真是吾設色者。”乃知隨意所匠,必冥會所肖也。遂摩挲,馬若蹶,因損前足,心異之。至舍,視其所畫馬本,腳有一點黑缺,方知是畫通靈矣。馬醫所獲錢,用歷數主,乃成泥錢。

萊州即墨縣有百姓王豐兄弟三人。豐不信方位所忌,常於太歲上掘坑,見一肉塊,大如鬥,蠕蠕而動,遂填。其肉隨填而出,豐懼,棄之。經宿,長塞於庭。豐兄弟奴婢數日內悉暴卒,唯一女存焉。

虢州五城縣黑魚谷,貞元中,百姓王用業炭於谷中。中有水,方數步,常見二黑魚,長尺餘,遊於水上。用伐木飢困,遂食一魚。其弟驚曰:“此魚或谷中靈物,兄奈何殺此!”有頃,其妻餉之。用運斤不已,久乃轉面。妻覺狀貌有異,呼其弟視之。忽褫衣號躍,變爲虎焉,徑入山。時時殺獐鹿,夜擲庭中。如此二年。一日日昏,叩門自名曰:“我用也。”弟應曰:“我兄變爲虎三年矣,何鬼假吾兄姓名?”又曰:“我往年殺黑魚,冥謫爲虎。比因殺人,冥官笞餘一百。今免放,杖傷遍體。汝第視予無疑也。”弟喜,遽開門,見一人,頭猶是虎,因怖死。舉家叫呼奔避,竟爲村人格殺之。驗其身有黑子,信王用也,但首未變。元和中,處士趙齊約常至谷中,見村人說。

元和初,上都義寧坊有婦人風狂,俗呼爲五娘,常止宿於永穆牆垣下。時中使茹大夫使於金陵,有狂者,衆名之信夫,或歌或哭,往往驗未來事,盛暑擁絮未常沾汗,冱寒袒露體無拘折,中使將返,信夫忽叫闌馬曰:“我有妹五娘在城中,今有少信,必爲我達也。”中使素知其異,欣然許之。乃探懷出一袱,內中使靴中,仍曰:“爲語五娘,無事速歸也。”中使至長樂坡,五娘已至,闌馬笑曰:“我兄有信,大夫可見還。”中使久而方悟,遽令取信授之。五娘因發袱,有衣三事,乃衣之而舞,大笑而歸,復至牆下,一夕而死,其坊率錢葬之。經年有人自江南來,言信夫與五娘同日死矣。

元和中,有淮西道軍將使於汴州,止驛。夜久,眠將熟,忽覺一物壓己。軍將素健,驚起,與之角力。其物遂退,因奪手中革囊,鬼暗中哀祈甚苦。軍將謂曰:“汝語我物名,我當相還。”良久曰:“此搐氣袋耳。”軍將乃舉甓擊之,語遂絕。其囊可盛數升,無縫,色如藕絲,攜於日中無影。

建中末,書生何諷常買得黃紙古書一卷。讀之,卷中得髮捲,規四寸,如環無端,何因絕之。斷處兩頭滴水升餘,燒之作發氣。諷嘗言於道者,籲曰:“君固俗骨,遇此不能羽化,命也。據《仙經》曰:蠹魚三食神仙字,則化爲此物,名曰脈望。夜以規映當天中星,星使立降,可求還丹。取此水和而服之,即時換骨上賓。”因取古書閱之,數處蠹漏,尋義讀之,皆神仙字,諷方哭伏。

華陰縣東七級趙村,村路因水齧成谷,梁之。村人日行車過橋,橋根壞,墜車焉,村人不復收。積三年,村正嘗夜度橋,見羣小兒聚火爲戲。村正知其魅,射之,若中木聲。火即滅,啾啾曰:“射着我阿連頭。”村正上縣回,尋之,見敗車輪六七片,有血,正銜其箭。

相國李公固言,元和六年下第遊蜀,遇一老姥,言:“郎君明年芙蓉鏡下及第,後二紀拜相,當鎮蜀土。某此時不復見郎君出將之榮也。”明年,果然狀頭及第,詩賦題有“人鏡芙蓉”之目。後二十年,李公登庸,其姥來謁。李公忘之,姥通曰:“蜀民老姥嘗囑季女者。”李公省前事,具公服謝之,延入中堂見其妻女。坐定,又曰:“出將入相定矣。”李公爲設盛饌,不食,唯飲酒數杯。即請別,李固留不得,但言乞庇我女。贈金皁襦幗,並不受,唯取其妻牙梳一枚,題字記之。李公從至門,不復見。及李公鎮蜀日,盧氏外孫子九齡不語,忽弄筆硯,李戲曰:“爾竟不語,何用筆硯爲?”忽曰:“但庇成都老姥愛女,何愁筆硯無用也。”李公驚悟,即遣使分詣諸巫,巫有董氏者,事金天神,即姥之女,言能語此兒。請祈華嶽三郎,如其言。詰旦,兒忽能言。因是蜀人敬董如神,祈無不應,富積數百金,恃勢用事,莫敢言者。洎相國崔鄲來鎮蜀,遽毀其廟,投土偶於江,仍判責事金天王董氏杖背,遞出西界。今在貝州,李公婿盧生舍之於家,其靈歇矣。

登封嘗有士人,客遊十餘年歸莊,莊在登封縣。夜久,士人睡未著,忽有星火發於牆堵下,初爲螢,稍稍芒起,大如彈丸,飛燭四隅,漸低,輪轉來往,去士人面才尺餘。細視光中,有一女子,貫釵,紅衫碧裙,搖首擺尾,具體可愛。士人因張手掩獲,燭之,乃鼠糞也,大如雞棲子。破視,有蟲,首赤身青,殺之。

融州河水有泉半巖,將注其下,相次九磴,每磴下一白石浴斛承之,如似鐫造。嘗有人攜一婢,取下浴斛中浣巾。須臾風雨忽至,其婢震死,所浣巾斛碎于山下。自別安一斛,新於曏者。

有人遊終南山一乳洞,洞深數里,乳旋滴瀝成飛仙狀,洞中已有數十,眉目衣服,形制精巧。一處滴至腰已上,其人因手承漱之。經年再往,見其所承滴像已成矣,乳不復滴,當手承處,衣缺二寸不就。

《滕王圖》,一日,紫極宮會,秀才劉魯封雲:“嘗見《滕王蛺蝶圖》,有名江夏斑、大海眼、小海眼、村裏來、菜花子。”

卷三 支諾皋下 #

開元末,蔡州上蔡縣南李村百姓李簡癇疾卒。瘞後十餘日,有汝陽縣百姓張弘義素不與李簡相識,所居相去十餘舍,亦因病死,經宿卻活,不復認父母妻子,且言:“我是李簡,家住上蔡縣南李村,父名亮。”驚問其故,言方病時,夢有二人著黃,齎帖見追。行數里,至一大城,署曰王城。引入一處,如人間六司院。留居數日,所勘責事悉不能對。忽有一人自外來,稱:“錯追李簡,可即放還。”一吏曰:“李簡身壞,須令別託生。”時憶念父母親族,不欲別處受生,因請卻複本身。少頃,見領一人至,通曰:“追到雜職汝陽張弘義。”吏又曰:“弘義身幸未壞,速令李簡託其身,以盡餘年。”遂被兩吏扶持卻出城,但行甚速,漸無所知。忽若夢覺,見人環泣及屋宇都不復認。亮訪其親族名氏及平生細事,無不知也。先解竹作,因自入房索刀具,破蔑成器。語音舉止,信李簡也,竟不返汝陽。時成式三從叔父攝蔡州司戶,親驗其事。昔扁鵲易魯公扈、趙齊嬰之心,及寤,互返其室,二室相諮。以是稽之,非寓言矣。

武宗六年,揚州海陵縣還俗僧義本且死,託其弟言:“我死,必爲我剃鬚發,衣僧衣三事。”弟如其言。義本經宿卻活,言見二黃衣吏追至冥司,有若王者問曰:“此何州縣?”吏言:“揚州海陵縣僧。”王言:“奉天符沙汰僧尼,海陵無僧,因何作僧領來?”令回還俗了領來。僧遽索俗衣衣之而卒。

汴州百姓趙懷正,住光德坊。太和三年,妻阿賀常以女工緻利。一日,有人攜石枕求售,賀一環獲焉。趙夜枕之,覺枕中如風雨聲。因令妻子各枕一夕,無所覺。趙枕輒復如舊,或喧悸不得眠。其侄請碎視之,趙言:“脫碎之無所見,棄一百之利也。待我死後,爾必破之。”經月餘,趙病死。妻令侄毀視之,中有金銀各一鋌,如模鑄者。所函鋌處無絲隙,不知從何而入也。鋌各長三寸餘,闊如巨臂。遂貨之,辦其殮及償債,不餘一錢。阿賀今住洛陽會節坊,成式家僱其紉針,親見其說。

成式〈(一作段文昌)〉三從房叔父某者,貞元末,自信安至洛,暮達瓜洲,宿於舟中。夜久,彈琴,覺舟外有嗟嘆聲,止息即無。如此數四,乃緩軫還寢。夢一女子,年二十餘,形悴衣敗,前拜曰:“妾姓鄭名瓊羅,本居丹徒。父母早亡,依於孀嫂。嫂不幸又歿,遂來揚子尋姨。夜至逆旅,市吏子王惟舉,乘醉將逼辱。妾知不免,因以領巾絞項自殺,市吏子乃潛埋妾於魚行西渠中。其夕,再見夢揚子令石義留,竟不爲理。復見冤氣於江石上,謂非煙之祥,圖而表奏。抱恨四十年,無人爲雪。妾父母俱善琴,適聽郎君琴聲,奇音翕響,心感懷嘆,不覺來此。”尋至洛北河清縣溫谷,訪內弟樊元則。元則自少有異術,居數日,忽曰:“兄安得此一女鬼相隨,請爲遣之。”乃張燈焚香作法,頃之,燈後有聲。元則曰:“是請紙筆也。”即投紙筆於燈影中。少頃,旋紙疾落燈前。視之,書盈於幅,書雜言七字,辭甚悽恨。元則遽令錄之,言鬼書不久輒漫滅。及曉,紙上若煤污,無復字也。元則復令具酒脯紙錢,乘昏焚於道。有風旋灰,直上數丈,及聆悲泣聲。詩凡二百六十二字,率敘幽冤之意,語不甚曉,詞故不載。其中二十八字曰:“痛填心兮不能語,寸斷腸兮訴何處?春生萬物妾不生,更恨魂香不相遇。”

廬州舒城縣蚓,成式三從房伯父,太和三年廬州某官,庭前忽有蚓出,大如食指,長三尺,白項下有兩足。足正如雀腳,步於垣下。經數日方死。

荊州百姓孔謙蚓,成式侄女乳母阿史,本荊州人,嘗言小兒時,見鄰居百姓孔謙籬下有蚓,口露雙齒,肚下足如玄,長尺五,行疾於常蚓。謙惡,遽殺之。其年謙喪母及兄,謙亦不得活。

越州有盧冉者,時舉秀才,家貧,未及入京,因之顧頭堰,堰在山陰縣顧頭村,與表兄韓確同居。自幼嗜,在堰嘗憑吏求魚。韓方寢,夢身爲魚在潭,有相忘之樂。見二漁人乘艇張網,不覺入網中,被擲桶中,覆之以葦。復睹所憑吏就潭商價,吏即擢鰓貫鯁,楚痛殆不可忍。及至舍,歷認妻子婢僕。有頃,置砧之,苦若脫膚。首落方覺,神癡良久,盧驚問之,具述所夢。遽呼吏訪所市魚處洎漁子形狀,與夢不差。韓後入釋,住祗園寺。時開元二年,成式書吏沈郅家在越州,與堰相近,目睹其事。

曹州南華縣端相寺,時尉李蘊至寺巡撿,偶見尼房中地方丈餘獨高,疑其藏物,掘之數尺,得一瓦瓶,覆以木盤。視之,有顱骨、大方隅顴下屬骨兩片,長八寸,開罅徹上,容釵股若合筒瓦,下齊如截,瑩如白牙。蘊意尼所產,因毀之。

中書舍人崔嘏,弟崔暇,娶李氏,爲曹州刺史。令兵馬使國邵南勾當障車,後邵南因睡忽夢崔女在一廳中。女立於牀西,崔暇在牀東,執紅箋題詩一首,笑授暇。暇因朗吟之,詩言:“莫以貞留妾,從他理管絃。容華難久駐,知得幾多年。”夢後才一歲,崔暇妻卒。

李正己本名懷玉,侯希逸之內弟也。侯鎮淄青,署懷玉爲兵馬使。尋構飛語,侯怒,囚之,將置於法。懷玉抱冤無訴,於獄中累石象佛,默期冥報。時近臘日,心慕同儕,嘆吒而睡。覺有人在頭上語曰:“李懷玉,汝富貴時至。”即驚覺,顧不見人。天尚黑,意甚怪之。復睡,又聽人謂曰:“汝看牆上有青烏子噪,即是富貴時。”及覺,不復見人。有頃,天曙,忽有青烏數十,如雀飛集牆上。俄聞三軍叫喚逐出,希逸壞練取懷玉,扶知留後。成式見台州喬庶說,喬之先官於東平,目擊其事。

河南少尹韋絢,少時,常於夔州江岸見一異蟲。初疑棘針一枝,從者驚曰:“此蟲有靈,不可犯之。或致風雷。”韋試令踏地驚之,蟲伏地如滅,細視地上若石脈焉。良久,漸起如舊。每刺上有一爪。忽人草疾走如箭,竟不知是何物。

永寧王相王涯三怪:淅米匠人蘇潤,本是王家炊人,至荊州方知,因問王家咎徵,言宅南有一井,每夜常沸湧有聲,晝窺之,或見銅〈(一作叵)〉廝羅,或見銀熨斗者,水腐不可飲。又王相內齋有禪牀,柘材絲繩,工極精巧,無故解散,各聚一處,王甚惡之,命焚於竈下。又長子孟博,晨興,見堂地上有凝血數滴,蹤至大門方絕,孟博遽令鏟去,王相初不知也,未數月及難。

許州有一老僧,自四十已後,每寐熟即喉聲如鼓簧,若成韻節。許州伶人,伺其寢,即譜其聲,按之絲竹,皆合古奏。僧覺,亦不自知。二十餘年如此。

荊有魏溪,好食白魚,日命僕市之,或不獲,輒笞責。一日,僕不得魚,訪之於獵者可漁之處,獵者紿之曰:“某向打魚,網得一麝,因漁而獲,不亦異乎?”僕依其所售,具事於溪。溪喜曰:“審如是,或有靈矣。”因置諸榻,日夕薦香火。歷數年不壞,頗有吉凶之驗。溪友人惡溪所爲,伺其出,烹而食之,亦無其靈。

成都坊正張和。蜀郡有豪家子,富擬卓、鄭,蜀之名姝,無不畢致。每按圖求麗,媒盈其門,常恨無可意者。或言:“坊正張和,大俠也。幽房閨稚,無不知之,盍以誠投乎?”豪家子乃具籝金篋錦,夜詣其居,具告所欲,張欣然許之。異日,謁豪家子,偕出西郭一舍,入廢蘭若。有大像巋然,與豪家子升像之座。坊正引手捫拂乳,揭之,乳壞成穴如碗,即挺身入穴,因拽豪家子臂,不覺同在穴中。道行十數步,忽睹高門崇墉,狀如州縣。坊正叩門五六,有九髻婉童啓迎,拜曰:“主人望翁來久矣。”有頃,主人出,紫衣貝帶,侍者十餘,見坊正甚謹。坊正指豪家子曰:“此少君子也,汝可善待之,予有切事須返。”不坐而去,言已,失坊正所在。豪家子心異之,不敢問。主人延於堂中,珠璣緹繡,羅列滿目。又有瓊杯,陸海備陳。飲徹,命引進妓數四,支鬟撩鬢,縹若神仙。其舞杯閃球之令,悉新而多思。有金器容數升,雲擎鯨口,鈿以珠粒。豪家子不識,問之,主人笑曰:“此次皿也,本擬伯雅。”豪家子竟不解。至三更,主人忽顧妓曰:“無廢歡笑,予暫有所適。”揖客而退,騎從如州牧,列燭而出。豪家子因私於牆隅妓中,年差暮者遽就,謂曰:“嗟乎,君何以至是?我輩早爲所掠,醉其幻術,歸路永絕。君若要歸,第取我教。”授以七尺白練,戒曰:“可執此,候主人歸,詐祈事設拜,主人必答拜,因以練蒙其頭。”將曙,主人還,豪家子如其教。主人投地乞命,曰:“死嫗負心,終敗吾事。今不復居此。”乃馳去。所教妓即共豪家子居。二年,忽思歸,妓亦不留,大設酒樂餞之。飲既闌,妓自持鍤開東牆一穴,亦如佛乳,推豪家子於牆外,乃長安東牆堵下。遂乞食,方達蜀,其家失已多年,意其異物,道其初始信。貞元初事。

興元城固縣有韋氏女,兩歲能語,自然識字,好讀佛經。至五歲,一縣所有經悉讀遍。至八歲,忽清晨薰衣靚妝,默存牖下。父母訝移時不出,視之,已蛻衣而失,竟不知何之。荊州處士許卑得於韋氏鄰人張弘郢。

忠州墊江縣縣吏冉端,開成初,父死。有嚴師者,善山岡,爲卜地,雲合有生氣羣聚之物。掘深丈餘,遇蟻城,方數丈,外重雉堞皆具,子城譙櫓工若雕刻。城內分徑街,小垤相次。每垤有蟻數千,憧憧不絕。徑甚淨滑。樓中有二蟻,一紫色,長寸餘,足作金色;一有羽,細腰,稍小,白翅,翅有經脈,疑是雌者。衆蟻約有數斛。城隅小壞,上以堅土爲蓋,故中樓不損。既掘露,蟻大擾,若求救狀。縣吏遽白縣令李玄之,既睹,勸吏改卜。嚴師代其卜驗,爲其地吉。縣吏請遷蟻於巖側,狀其所爲,仍布石,覆之以板。經旬,嚴師忽得病若狂,或自批觸,穢詈叫呼,數日不已。玄之素厚嚴師,因爲祝禱,療以雄黃丸方愈。

朱道士者,太和八年,常遊廬山,憩於澗石。忽見蟠蛇,如堆繒錦,俄變爲巨龜。訪之山叟,雲是玄武。

朱道士又曾遊青城山丈人觀,至龍橋,見巖下有枯骨,背石平坐,按手膝上,狀如鉤鎖,附苔絡蔓,色白如雪。雲祖父已嘗見,不知年代,其或煉形濯魄之士乎?

武宗之元年,戎州水漲,浮木塞江。刺史趙士宗召水軍接水,約獲百餘段。公署卑小,地窄不復用,因並修開元寺。後月餘日,有夷人逢一人如猴,著故青衣,亦不辯何制,雲:“關將軍差來採木,今被此州接去,不知爲計,要須明年卻來取。”夷人說於州人。至二年七月,天欲曙,忽暴水至。州城臨江枕山,每大水猶去州五十餘丈。其時水高百丈,水頭漂二千餘人。州基地有陷深十丈處,大石如三間屋者,堆積於州基。水黑而腥,至晚方落,知州官虞藏及官吏才及船投岸。旬月後,舊州寺方幹,除大石外,更無一物。惟開元寺玄宗真容閣去本處十餘步,卓立沙上,其他鐵石像,無一存者。

成都乞兒嚴七師,幽陋凡賤,塗垢臭穢不可近。言語無度,往往應於未兆。居西市悲田坊,常有帖衙俳兒幹滿川、白迦、葉圭、張美、張翺等五人爲火。七師遇於途,各與十五文,勤勤若相別爲贈之意。後數日,監軍院宴滿川等爲戲,以求衣糧。少師李相怒,各杖十五,遞出界。凡四五年間,人爭施與。每得錢帛,悉用修觀。語人曰:“寺何足修。”方知折寺之兆也。今失所在。

荊州百姓郝惟諒,性粗率,勇於私鬥。武宗會昌二年,寒食日,與其徒遊於郊外,蹴鞠角力,因醉於番間。迨宵分方始寤,將歸,歷道左裏餘,值一人家,室絕卑,雖張燈而頗昏暗,遂詣乞漿。睹一婦人,姿容慘悴,服裝羸弊,方向燈紉縫,延郝,以漿授郝。良久,謂郝曰:“知君有膽氣,故敢陳情。妾本秦人,姓張氏,嫁於府衙健兒李自歡。自歡自太和中戍邊不返,妾遘疾而歿,別無親戚,爲鄰里殯於此處,已逾一紀,遷葬無因。凡死者肌骨未復於土,魂神不爲陰司所籍,離散恍惚,如夢如醉。君或留念幽魂,亦是陰德,使妾遺骸得歸泉壤,精爽有託,斯願畢矣。”郝謂曰:“某生業素薄,力且不辦,如何?”婦人云:“某雖爲鬼,不廢女工。自安此,常造雨衣,與胡氏家傭作,凡數歲矣。所聚十三萬,備掩藏固有餘也。”郝許諾而歸。遲明,訪之胡氏,物色皆符,乃具以告。即與偕往殯所,毀瘞視之,散錢培櫬,緡之數如言。胡氏與郝哀而異之,復率錢與同輩合二十萬,盛其兇儀,瘞於鹿頂原。其夕,見夢於胡、郝。

衡嶽西原近朱陵洞,其處絕險,多大木、猛獸,人到者率迷路,或遇巨蛇,不得進。長慶中,有頭陀悟空,常裹糧持錫,夜入山林,越兕侵虎,初無所懼。至朱陵原,遊覽累日,捫蘿垂踵,無幽不跡。因是並氐,憩於巖下,長吁曰:“飢渴如此,不遇主人。”忽見前巖有道士,坐繩牀。僧詣之,不動,遂責其無賓主意,復告以飢困。道士起,指石地曰:“此有米。”乃持石,深數寸,令僧探之,得陳米升餘。即著於釜,承瀑敲火煮飯,勸僧食,一口未盡,辭以未熟。道士笑曰:“君飧止此,可謂薄分。我當畢之。”遂喫硬飯。又曰:“我爲客設戲。”乃處木梟枝,投蓋危石,猿懸鳥跂,其捷閃目。有頃,又旋繞繩牀,劾步漸趨,以至蓬轉渦急,但睹衣色成規,攸忽失所。僧尋路歸寺,數日不復飢渴矣。

嚴綬鎮太原,市中小兒如水際泅戲。忽見物中流流下,小兒爭接,乃一瓦瓶,重帛幕之。兒就岸破之,有嬰兒,長尺餘,遂走。羣兒逐之,頃間足下旋風起,嬰兒已蹈空數尺。近岸,舟子遽以篙擊殺之。發硃色,目在頂上。

王哲,虔州刺史,在平康里治第西偏,家人掘地,拾得一石子,朱書其上曰“修此不吉。”家人揩拭,轉分明,乃呈哲。哲意家人情於畚鍤,自磨朱,深若石脈,哲甚惡之。其年,哲卒。

世有村人供於僧者,祈其密言,僧紿之曰:“驢”。其人遂日夕念之。經數歲,照水,見青毛驢附於背。凡有疾病魅鬼,其人至其所立愈。後知其詐,咒效亦歇。

秀才田覃雲:太和六年秋,涼州西縣百姓妻產一子,四手四足,一身分兩面,項上發一穗,長至足。時朝伯峻爲縣令。

韋斌雖生於貴門,而性頗厚質,然其地望素高,冠冕特盛。雖門風稍奢,而斌立朝侃侃,容止尊嚴,有大臣之體。每會朝,未常與同列笑語。舊制,羣臣立於殿庭,既而遇雨雪,亦不移步廊下。忽一旦,密雪驟降,自三事以下,莫不振其簪裾,或更其立位。獨斌意色益恭,俄雪甚至膝。朝既罷,斌於雪中拔身而去,見之者鹹嘆重焉。斌兄陟,早以文學識度著名於時,善屬文,攻草隸書,出入清顯,踐歷崇貴。自以門地才華,坐取卿相,而接物簡傲,未常與人款曲。衣服車馬,猶尚奢移。侍兒閹豎,左右常數十人。或隱几扌耆頤,竟日懶爲一言。其子饌羞,猶爲精潔,仍以鳥羽擇米。每食畢,視廚中所委棄,不啻萬錢之直。若宴於公卿,雖水陸具陳,曾不下箸。每令侍婢主尺牘,往來複章未常自札,受意而已。詞旨重輕,正合陟意,而書體遒利,皆有楷法,陟唯署名。嘗自謂所書“陟”字如五朵雲,當時人多仿效,謂之郇公五雲體。嘗以五彩紙爲緘題,其侈縱自奉皆此類也。然家法整肅,其子允,課習經史,日加誨勵,夜分猶使人視之。若允習讀不輟,旦夕問安,顏色必悅。若稍怠惰,即遽使人止之,令立於堂下,或彌旬不與語。陟雖家僮數千人,應門賓客,必遣允爲之,寒暑未嘗輟也,頗爲當時稱之。然陟竟以簡倨恃才,常爲持權者所忌。

天寶中,處士崔玄微洛東有宅,耽道,餌術及茯苓三十載。因藥盡,領童僕輩入嵩山採芝,一年方回,宅中無人,蒿萊滿院。時春季夜間,風清月朗,不睡,獨處一院,家人無故輒不到。三更後,有一青衣雲:“君在院中也,今欲與一兩女伴,過至上東門表姨處,暫借此歇,可乎?”玄微許之。須臾,乃有十餘人,青衣引入。有綠裳者前曰:“某姓楊氏。”指一人曰:“李氏”。又一人曰:“陶氏。”又指一緋衣小女曰:“姓石,名阿措。”各有侍女輩。玄微相見畢,乃坐於月下。問行出之由,對曰:“欲到封十八姨。數日雲欲來相看不得,今夕衆往看之。”坐未定,門外報封家姨來也,坐皆驚喜出迎。楊氏雲:“主人甚賢,只此從容不惡,諸處亦未勝於此也。”玄微又出見封氏,言詞泠泠,有林下風氣。遂揖入坐,色皆殊絕,滿座芬芳,馥馥襲人。命酒,各歌以送之,玄微志其一二焉。有紅裳人與白衣送酒,歌曰:“皎潔玉顏勝白雪,況乃青年對芳月。沉吟不敢怨春風,自嘆容華暗消歇。”又白衣人送酒,歌曰:“絳衣披拂露盈盈,淡染胭脂一朵輕。自恨紅顏留不住,莫怨春風道薄情。”至十八姨持盞,情頗輕佻,翻酒污阿措衣,阿措作色曰:“諸人即奉求,餘不奉畏也。”拂衣而起。十八姨曰:“小女弄酒。”皆起至門外別,十八姨南去,諸人西入苑中而別。玄微亦不至異。明夜又來,欲往十八姨處。阿措怒曰:“何用更去封嫗舍,有事只求處士,不知可乎?”諸女皆曰:“可。”阿措來言曰:“諸女伴皆住苑中,每歲多被惡風所撓,居止不安,常求十八姨相庇。昨阿措不能依回,應難取力。處士倘不阻見庇,亦有微報耳。”玄微曰:“某有何力得及諸女?”阿措曰:“但求處士每歲歲日與作一朱幡,上圖日月五星之文,於苑東立之,則免難矣。今歲已過,但請至此月二十一日平旦,微有東風,即立之,庶可免也。”玄微許之,乃齊聲謝曰:“不敢忘德。”各拜而去。玄微於月中隨而送之,逾苑牆乃入苑中,各失所在。乃依其言,至此日立幡。是日東風振地,自洛南折樹飛沙,而苑中繁花不動。玄微乃悟諸女曰姓楊、姓李及顏色衣服之異,皆衆花之精也。緋衣名阿措,即安石榴也。封十八姨,乃風神也。後數夜,楊氏輩復至愧謝,各裹桃李花數鬥,勸崔生:“服之,可延年卻老。願長如此住護衛,某等亦可至長生。”至元和初,玄微猶在,可稱年三十許人。

卷四 貶誤 #

小戲中於弈局一枰,各布五子角遲速,名蹙融。予因讀《坐右方》,謂之蹙戎。又嘗覽王充《論衡》之言秦穆爲繆〈(音謬)〉,及往往見士流遇人促裝必謂之曰“車馬有行色”,直臺、直省者雲“寓直”,實爲可笑乃錄賓語甚誤者,著之於此。

予太和初從事浙西贊皇公幕中,嘗因與曲宴,中夜,公語及國朝詞人優劣,雲:“世人言靈芝無根,醴泉無源,張曲江著詞也。蓋取虞翻《與弟求婚書》,徒以‘芝草’爲‘靈芝’耳。”予後偶得《虞翻集》,果如公言。開成初,予職在集賢,頗獲所未見書。始覽王充《論衡》,自雲“充細族孤門”,或啁之,答曰:“鳥無世鳳凰,獸五種麒麟,人無祖聖賢。必當因祖有以效賢號,則甘泉有故源,而嘉禾有舊根也。”

範傳正中丞舉進士,省試《風過竹賦》,甚麗,爲詞人所諷。然爲從竹之“簫”非蕭艾之“蕭”也。《荀子》雲:“如風過蕭,忽然已化。”義同“草上之風必偃”,相傳至今已爲誤。予讀《淮南子》雲:“夫播棋丸於地,圓者趣圭,方者止高,各從其所安,夫人又何上下焉。若風之過簫也,忽然感之,可以清濁應矣。”高誘注云:“清商濁宮也。”

相傳雲,釋道欽住徑山,有問道者,率爾而對,皆造宗極。劉忠州晏,嘗乞心偈。令執爐而聽,再三稱“諸惡莫作,衆善奉行”。晏曰:“此三尺童子皆知之。”欽曰:“三尺童子皆知之,百歲老人行不得。”至今以爲名理。予讀梁元帝《雜傳》雲:“晉惠末,洛中沙門耆域,蓋得道者。長安人與域食於長安寺,流沙人與域食於石人前,數萬裏同日而見。沙門竺法行嘗稽首乞言,域升高坐曰:‘守口攝意,心莫犯戒。’竺語曰:‘得道者當授所未聽,今有八歲沙彌亦以誦之。’域笑曰:‘八歲而致誦,百歲不能行。’嗟乎!人皆敬得道者,不知行即是得。”

相傳雲,韓晉公在潤州,夜與從事登萬歲樓。方酣,置杯不說,語左右曰:“汝聽婦人哭乎?當近何所?”對:“在某街。”詰朝,命吏捕哭者訊之,信宿獄不具。吏懼罪,守於屍側。忽有大青蠅集其首,因髮髻驗之,果婦私於鄰,醉其夫而釘殺之,吏以爲神。吏問晉公,晉公雲:“吾察其哭聲疾而不悼,若強而懼者。”王充《論衡》雲:“鄭子產晨出,聞婦人之哭,拊僕之手而聽。有間,使吏執而問之,即手殺其夫。異日,其僕問曰:‘夫子何以知之?’子產曰:‘凡人於其所親愛,知病而憂,臨死而懼,已死而哀。今哭已死而懼,知其奸也。’”

相傳雲,德宗幸東宮,太子親割羊脾,水澤手,因以餅潔之。太子覺上色動,乃徐卷而食。司空贊皇公著《次柳氏舊聞》又云是肅宗。劉飠束《傳記》雲:“太宗使宇文士及割肉,以餅拭手。上屢目之,士及佯不寤,徐卷而啖。”

相傳雲,張上客藝過十全,有果毅。因重病虛悸,每語腹中輒響,詣上客請治,曰:“此病古方所無。”良久思曰:“吾得之矣。”乃取《本草》令讀之,凡歷藥名六七不應,因據藥療之,立愈。據劉飠束《傳記》,有患應病者,問醫官蘇澄。澄言:“無此方。吾所撰《本草》,網羅天下藥可謂周。”令試讀之,其人發聲輒應,至某藥,再三無聲,過至他藥,復應如初。澄因爲藥方,以此藥爲主。其病遂差。

今人云,借書、還書等,爲二癡。據杜荊州書告耽雲:“知汝頗欲念學,今因還車致副書,可案錄受之。當別置一宅中,勿復以借人。古諺雲:‘有書借人爲嗤,借人書送還爲嗤也。’”

世呼病瘦爲崔家疾。據《北史》,北齊李庶無須,時人呼爲天閹。博陵崔諶,暹之兄也,嘗調之曰:“何不以錐刺頤作數十孔,拔左右好須者栽之。”庶曰:“持此還施貴族,藝眉有驗,然後藝須。”崔家時有惡疾,故庶以此調之。俗呼滹沱河爲崔家墓田。

俗好於門上畫虎頭,書“聻”字,謂陰刀鬼名,可息疫癘也。予讀《漢舊儀》,說儺逐疫鬼,又立桃人、葦索、滄耳、虎等。“聻”爲合“滄耳”也。

予在祕丘,嘗見同官說,俗說樓羅,因天寶中進士有東西棚,各有聲勢,稍傖者多會於酒樓食畢羅,故有此語。予讀梁元帝《風人辭》雲:“城頭網雀,樓羅人著。”則知樓羅之言,起已多時。一雲:“城頭網張雀,樓羅人會著。”

世說曹著輕薄才,長於題目人。常目一達官爲熱𨫼上猢猻,其實舊語也。《朝野僉載》雲:“魏光乘好題目人。姚元之長大行急,謂之趁蛇鸛鵲。侍御史王旭短而黑醜,謂之煙薰水蛇。楊仲嗣躁率,謂之熱𨫼上猢猻。”

蜀石筍街,夏中大雨,往往得雜色小珠。俗謂地當海眼,莫知其故。蜀僧惠嶷曰:“前史說蜀少城飾以金璧珠翠,桓溫惡其大侈,焚之,合在此。今拾得小珠,時有孔者,得非是乎?”予開成初讀《三國典略》,梁大同中驟雨,殿前有雜色珠。梁武有喜色,虞寄因上《瑞雨頌》。梁武謂其兄荔曰:“此頌清拔,卿之士龍也。”

俗好劇語者雲,昔有某氏,破產貰酒,少有醒時。其友題其門闔雲:“今日飲酒醉,明日飲酒醉。”鄰人讀之不解,曰:“今日飲酒醉,是何等語?”於今青衿之子,無不記者,《談藪》雲:“北齊高祖常宴羣臣,酒酣,各令歌。武衛斛律豐樂歌曰:‘朝亦飲酒醉,暮亦飲酒醉。日日飲酒醉,國計無取次。’帝曰:‘豐樂不諂,是好人也。’”

相傳玄宗嘗令左右提優人黃翻綽入池水中,復出,翻綽曰:“向見屈原笑臣:‘爾遭逢聖明,何爾至此?’”據《朝野僉載》,散樂高崔嵬善弄癡,大帝令沒首水底,少頃,出而大笑,上問之,雲:“臣見屈原,謂臣雲:“我遇楚懷無道,汝何事亦來耶?””帝不覺驚起,賜物百段。又《北齊書》,顯祖無道,內外各懷怨毒。曾有典御丞李集面諫,比帝甚於桀、紂。帝令縛致水中,沉沒久之,後令引出,謂曰:“我何如桀、紂?”集曰:“向來彌不及矣。”如此數四,集對如初。帝大笑曰:“天下有如此癡漢!方知龍逢、比干非是俊物。”遂解放之。蓋事本起於此。

今人每睹棟宇巧麗,必強謂魯般奇工也。至兩都寺中,亦往往託爲魯般所造,其不稽古如此。據《朝野僉載》雲:“魯般者,肅州敦煌人,莫詳年代,巧侔造化。於涼州造浮圖,作木鳶,每擊楔三下,乘之以歸。無何,其妻有妊,父母詰之,妻具說其故。父後伺得鳶,擊楔十餘下乘之,遂至吳會。吳人以爲妖,遂殺之。般又爲木鳶乘之,遂獲父屍。怨吳人殺其父,於肅州城南作一木仙人,舉手指東南,吳地大旱三年。卜曰般所爲也,齎物具千數謝之,般爲斷一手,其日吳中大雨。國初,土人尚祈禱其木仙。六國時,公輸般亦爲木鳶以窺宋城。”

俗說沙門杯渡入梁,武帝召之,方弈棋呼殺,閽者誤聽,殺之。浮休子云:梁有榼頭師,高行神異,武帝敬之。常令中使召至,陛奏榼頭師至,帝方棋,欲殺子一段,應聲曰:“殺。”中使人遽出斬之。帝棋罷,命師入,中使曰:“曏者陛下令殺,已法之矣。師臨死曰:‘我無罪。前生爲沙彌,誤鋤殺一蚓,帝時爲蚓,今此報也。’”

予門吏陸暢,江東人,語多差誤,輕薄者多加諸以爲劇語。予爲兒時,常聽人說陸暢初娶童溪女,每旦,羣婢捧,以銀奩盛藻豆,陸不識,輒沃水服之。其友生問:“君爲貴門女婿,幾多樂事?”陸雲:“貴門禮法甚有苦者,日俾予食辣,殆不可過。”近覽《世說新書》雲:“王敦初尚公主,如廁,見漆箱盛幹棗,本以塞鼻,王謂廁上下果,食至盡。既還,婢擎金漆盤貯水,琉璃碗進藻豆,因倒著水中,既飲之,羣婢莫不掩口。”

焦贛《易林·乾卦》雲:“道涉多版,胡言迷蹇。澤喑且聾,莫使道通。”據梁元帝《易連山》,每卦引《歸藏》鬥圖,立成委化。《集林》及焦贛《易林·乾卦》卦辭與贛《易林》卦辭同,蓋相傳誤也。

予別著鄭涉好爲查語,每雲:“天公映冢,染豆削棘,不若致餘富貴。”至今以爲奇語。釋氏《本行經》雲:“自穿藏阿邏仙言,磨棘畫羽爲自然義。”蓋從此出也。

《續齊諧記》雲:”許彥於綏安山行,遇一書生,年二十餘,臥路側,雲足痛,求寄鵝籠中。彥戲言許之,書生便入籠中。籠亦不廣,書生與雙鵝並坐,負之不覺重。至一樹下,書生乃出籠,謂彥曰:‘欲薄設饌。’彥曰:‘甚善。’乃於口中吐一銅盤,盤中海陸珍羞,方丈盈前。酒數行,謂彥曰:‘向將一婦人相隨,今欲召之。’彥曰:‘甚善。”遂吐一女子,年十五六,容貌絕倫,接膝而坐。俄書生醉臥,女謂彥曰:‘向竊一男子同來,欲暫呼,願君勿言。’又吐一男子,年二十餘,明恪可愛,與彥敘寒溫,揮觴共飲。書生似欲覺,女復吐錦行障障書生。久而書生將覺,女又吞男子,獨對彥坐。書生徐起,謂彥曰:‘暫眠遂久留君,日已晚,當與君別。’還復吞此女子及諸銅盤,悉納口中,留大銅盤與彥,曰:‘無以籍意,與君相憶也。’”釋氏《譬喻經》雲:“昔梵志作術,吐出一壺,中有女,與屏處作家室。梵志少息,女復作術,吐出一壺,中有男子,復與共臥。梵志覺,次第互吞之;柱杖而去。”餘以吳均嘗覽此事,訝其說,以爲至怪也。

相傳天寶中,中嶽道士顧玄績嘗懷金遊市中。歷數年,忽遇一人,強登旗亭,扛壺盡醉。日與之熟,一年中輸數百金。其人疑有爲,拜請所欲。玄績笑曰:“予燒金丹八轉矣,要一人相守,忍一夕不言,則濟吾事。予察君神靜有膽氣,將煩君一夕之勞。或藥成,相與期於太清也。”其人曰:“死不足酬德,何至是也。”遂隨入中嶽。上峯險絕,巖中有丹竈盆,乳泉滴瀝,亂松閉景。玄績取乾飯食之,即日上章封罡。及暮,授其一板雲:“可擊此知更,五更當有人來此,慎勿與言也。”其人曰:“如約。”至五更,忽有數鐵騎呵之曰避,其人不動。有頃,若王者,儀衛甚盛,問:“汝何不避?”令左右斬之。其人如夢,遂生於大賈家。及長成,思玄績不言之戒。父母爲娶,有三子。忽一日,妻泣:“君竟不言,我何用男女爲!”遂次第殺其子。其人失聲,豁然夢覺,鼎破如震,丹已飛矣。釋玄奘《西域記》雲:“中天婆羅<廣尼>斯國鹿野東有一涸池,名救命,亦曰烈士。昔有隱者於池側結庵,能令人畜代形,瓦礫爲金銀,未能飛騰諸天,遂築壇作法,求一烈士。曠歲不獲。後遇一人於城中,乃與同遊。至池側,贈以金銀五百,謂曰:‘盡當來取。’如此數返,烈士屢求效命,隱者曰:‘祈君終夕不言。’烈士曰:‘死盡不憚,豈徒一夕屏息乎!’於是令烈士執刀立於壇側,隱者按劍唸咒。將曉,烈士忽大呼空中火下,隱者疾引此人入池。良久出,語其違約,烈士雲:‘夜分後忄昏然若夢,見昔事主躬來慰諭,忍不交言,怒而見害,託生南天婆羅門家住胎,備嘗艱苦,每思恩德,未嘗出聲。及娶生子,喪父母,亦不語。年六十五,妻忽怒,手劍提其子:“若不言,殺爾子。”我自念已隔一生,年及衰朽,唯止此子,應遽止妻,不覺發此聲耳。’隱者曰:‘此魔所爲,吾過矣。’烈士慚忿而死。”蓋傳此之誤,遂爲中嶽道士。

相傳雲,一公初謁華嚴,嚴命坐,頃曰:“爾看吾心在何所?”一公曰:“師馳白馬過寺門矣。”又問之,一公曰:“危乎!師何爲處乎剎末也?”華嚴曰:“聰明果不虛,試復觀我。”一公良久,Г顙,面洞赤,作禮曰:“師得無入普賢地乎?”集賢校理鄭符雲:“柳中庸善《易》,嘗詣普寂公。公曰:‘筮吾心所在也。’柳雲:‘和尚心在前檐第七題。’復問之,在某處。寂曰:‘萬物無逃於數也,吾將逃矣,嘗試測之。’柳久之瞿然曰:‘至矣。寂然不動,吾無得而知矣。’”又詵禪師本傳雲:“日照三藏詣詵,詵不迎接,直責之曰:‘僧何爲俗入囂湫處?’詵微寅,亦不答。又云:‘夫立不可過人頭,豈容В身鳥外?’詵曰:‘吾前心於市,後心剎末。三藏果聰明者,且復我。’日照乃彈指數十,曰:‘是境空寂,諸佛從自出也。’”予按《列子》曰:“有神巫自齊而來,處於鄭,命曰季咸。列子見之心醉,以告壺丘子。壺丘子曰:‘嘗試與來,以吾示之。’明日,列子與見壺丘子。壺丘子曰:‘向吾示之以地文,殆見吾杜德機也。’嘗又與來,列子又與見壺丘子。壺丘子曰:‘向吾示之以天壤。’列子明日又與見壺丘子,出曰:‘子之先生不齊,吾無得而相焉。吾示之以太沖莫朕。’嘗又與來,明日又與之見壺丘子,立未定,失而走。壺丘子曰:‘吾與之虛而猗移,因以爲方靡,因以爲流波,故逃也。’”予謂諸說悉互竄是事也。如晉時有人百擲百盧,王衍曰:“後擲似前擲矣。”蓋取於《列子》均後於前之義,當時人聞以爲名言。人之易欺,多如此類也。

相傳江淮間有驛,俗呼露筋。嘗有人醉止其處,一夕,白鳥蛄嘬,血滴筋露而死。據江德藻《聘北道記》雲:“自邵伯棣三十六里,至鹿筋。梁先有邏。此處足白鳥,故老雲有鹿過此,一夕爲蚊所食,至曉見筋,因以爲名。”

昆明池中有冢,俗號渾子。相傳昔居民有子名渾子者,嘗違父語,若東則西,若水則火。病且死,欲葬於陵屯處,矯謂曰:“我死,必葬於水中。”及死,渾泣曰:“我今日不可更違父命。”遂葬於此。據盛弘之《荊州記》雲:“固城臨洱水,洱水之北岸有五女墩。西漢時,有人葬洱,墓將爲水所壞。其人有五女,共創此墩,以防其墓。”又云:“一女嫁陰縣很子,子家貲萬金,自少及長,不從父言。臨死,意欲葬山上,恐子不從,乃言必葬我於渚下磧上。很子曰:“我由來不聽父教,今當從此一語。”遂盡散家財,作石冢,以土繞之,遂成一洲,長數步。元康中,始爲水所壞。今餘石成半榻許,數百枚,聚在水中。”

今軍中將射鹿,往往射棚上亦畫鹿。李績封君義《聘梁記》曰:“梁主客賀季指馬上立射,嗟美其工。繪曰:‘養由百中,楚恭以爲辱。’季不能對。又有步從射版,版記射的,中者甚多。繪曰:‘那得不射獐?’季曰:‘上好生行善,散不爲獐形。’”自獐而鹿,亦不差也。

今言梟鏡者,往往謂璧間蛛爲鏡,見其形規而匾,伏子,必爲子所食也。《西漢》:“春祠黃帝,用一梟破鏡。”以梟食母,故五月五日作梟羹也。破鏡食父,如貙虎眼。黃帝欲絕其類,故百物皆用之。傅玄賦雲:“薦祠破鏡,膳用一梟。”

《朝野僉載》雲:“隋末,有昝君謨善射。閉目而射,應口而中,雲志其目則中目,志其口則中口。有王靈智學射於謨,以爲曲盡其妙,欲射殺謨,獨擅其美。謨執一短刀,箭來輒截之。唯有一矢,謨張口承之,遂齧其鏑。笑曰:‘學射三年,未教汝齧鏃法。’”《列子》雲:“甘蠅,古之善射者。弟子名飛衛,巧過於師。紀昌又學射于飛衛,以蒸〈(一作徵)〉角之弧,朔蓬之竿,射貫蝨心。既盡飛衛之術,計天下敵己者一人而已,乃謀殺飛衛。相遇於野,二人交射,矢鋒相觸,墜地而塵不揚。飛衛之矢先窮,紀遣一矢,既發,飛衛以棘刺之端、搏之而無差焉。於是二子泣而投弓,請爲父子。刻臂以誓,不得告術於人。”《孟子》曰:“逢蒙學射於羿,盡羿之道,唯羿爲愈己,於是殺羿。”

予未虧齒時,嘗聞親故說,張芬中丞在韋南康皋幕中,有一客於宴席上,以籌碗中綠豆擊蠅,十不失一,一坐驚笑。芬曰:“無費吾豆。”遂指起蠅,拈其後腳,略無脫者。又能拳上倒碗〈(一作枕,非)〉,走十間地不落。《朝野僉載》雲:“僞周滕州錄事參軍袁思中,平之子,能於刀子鋒杪倒箸揮蠅起,拈其後腳,百不失一。”

士林間多呼殿榱桷護雀網爲罘ぜ,其淺誤也如此。《禮記》曰:“疏屏,天子之廟飾。”鄭注云:“屏謂之樹,今罘ぜ也。列之爲雲氣蟲獸,如今之闕。”張揖《廣雅》曰:“復思謂之屏。”劉熙《釋名》曰:“罘ぜ在門外。罘,復也。臣將入請事,此復重思。”《西漢》:“文帝七年,未央宮東闕罘ぜ災。罘ぜ在外,諸侯之象。後果七國舉兵。”又:“王莽性好時日小數,遣使壞渭陵、延陵園門罘ぜ,曰:‘使民無復思漢也。’”魚豢《魏略》曰:“黃初三年,築諸門闕外罘ぜ。”予自筮仕己來,凡見縉紳數十人,皆謬言梟鏡、罘ぜ事。

世說蓐泥爲窠,聲多稍小者謂之漢燕。陶勝力注《本草》雲:“紫胸、輕小者是越燕。胸斑黑、聲大者是胡燕,其作巢喜長。越巢不入藥用。”越於漢,亦小差耳。

予數見還往說,天后時,有獻三足烏,左右或言一足僞耳。天后笑曰:“但史冊書之,安用察其真僞乎?”《唐書》雲:“天授元年,有進三足烏,天后以爲周室嘉瑞。睿宗雲:‘烏前足僞。’天后不悅。須臾,一足墜地。”

世說輓歌起于田橫,爲橫死,從者不敢大哭,爲歌以寄哀也。摯虞《初禮〈(一曰“新禮”)〉議》:“輓歌出於漢武帝,役人勞苦,哥聲哀切,遂以送終,非古制也。”工部郎中嚴厚本雲:“輓歌其來久矣。據《左氏傳》,公會吳子伐齊,將戰,公孫夏命其徒歌《虞殯》,示必死也。”予近讀《莊子》曰:“紼謳於所生,必於斥苦。”司馬彪注云:“紼,讀曰拂,引柩索。謳,輓歌。斥,疏緩。苦,急促。言引紼謳者,爲人用力也。”

舊言藏鉤起於鉤弋,蓋依辛氏《三秦記》雲:“漢武鉤弋夫人手拳,時人效之,目爲藏鉤也。”《列子》雲:“瓦摳者巧,鉤摳者憚,黃金摳者昏。”殷敬順敬訓曰:“摳與摳同。衆人分曹,手藏物,探取之。又令藏鉤剩一人則來往於兩朋,謂之餓鴟。”《風土記》曰:“藏鉤之戲,分二曹,以校勝負,若人耦則敵對,若奇則使一人爲遊附,或屬上曹,或屬下曹,名爲飛鳥。”又今爲此戲,必於正月。據《風土記》,在臘祭後也。庾闡《藏鉤賦序》雲:“予以臘後,命中外以行鉤爲戲矣。”

世說雲彈棋起自魏室,妝奩戲也。《典論》雲:“予於他戲弄之事,少所喜,唯彈棋略盡其巧。京師有馬合鄉侯、東方世安、張公子,恨不與數子對。”不起於魏室明矣。今彈棋用棋二十四,以色別貴賤,棋絕後一豆。《座右方》雲:“白黑各六棋,依六博棋形〈(一雲“依大棋形”)〉。頗似枕狀。又魏戲法,先立一棋於局中,鬥餘者,思白黑圍繞之,十八籌成都。”

《梁職儀》曰:“八座尚書以紫紗裹手版,垂白絲於首如筆。”《通志》曰:“今錄僕射、尚書手版,以紫皮裹之,名曰笏。梁中世已來,唯八座尚書執笏者,白筆綴頭,以紫紗囊之,其餘公卿但執手版。今人相傳雲,陳希烈不便稅笏,騎馬以帛裹,令左右執之。李右座見雲:‘便爲將來故事,甚失之矣。’”

今人謂醜爲貌寢,誤矣。《魏志》曰:“劉表以王粲貌侵,體通說,不甚重之”。一雲“貌寢,體通說,甚重之,”注云:“侵,貌不足也。”

予太和末,因弟生日,觀雜戲。有市人小說呼“扁鵲”作“褊鵲”,字上聲,予令座客任道升字正之。市人言,二十年前,嘗於上都齋會設此,有一秀才甚賞某呼“扁”字與“褊”同聲,雲世人皆誤。予意其飾非,大笑之。近讀甄立言《本草音義》引曹憲雲:“扁,布典反。今步典,非也。案扁鵲姓秦,字越人。扁縣郡屬渤海。”

今六博齒採妓乘,乘字去聲呼,無齒曰乘。據《博塞經》雲:“無齒爲繩,三齒爲雜繩。今樗蒲塞行十一字。”據《晉書》,劉毅與宋祖、諸葛長民等東府聚戲,併合大擲,判應至數百萬,餘人並黑犢已還,毅後擲得雉。

今閣門有宮人垂帛引百寮,或雲自則天,或言因後魏。據《開元禮疏》曰:“晉康獻褚後臨朝不坐,則宮人傳百寮拜。有虜中使者見之,歸國遂行此禮。時禮樂盡在江南,北方舉動法之。周、隋相沿,國家承之不改。”

侍中,西漢秩甚卑,若今千牛官。舉中者,皆禁中。言中嚴,謂天子已被冕服,不敢斥,故言中也。今侍中品秩與漢殊絕,猶奏中嚴外辦,非也。

《禮》:婚禮必用昏,以其陽往而陰來也。今行禮於曉;祭,質明行事,今俗祭先又用昏,謬之大者矣。夫宮中祭邪魅及葬窳則用昏。又,今士大夫家昏禮露施帳,謂之入帳。新婦乘鞍,悉北朝餘風也。《聘北道記》雲:“北方婚禮必用青布幔爲屋,謂之青廬。於此交拜,迎新婦。夫家百餘人挾車俱呼曰:‘新婦子。’催出來。其聲不絕,登車乃止。今之催妝是也。以竹杖打婿爲戲,乃有大委頓者。”江德藻記此爲異,明南朝無此禮也。至於奠雁曰鵝,稅纓曰合髻,見燭舉樂,鋪母巹童,其禮太紊,雜求諸野。

今之士大夫喪妻,往往杖竹甚長,謂之過頭杖。據《禮》,父在,適子妻喪,不杖。衆子則杖。據《禮》,彼以父服我,我以母服報之。杖同削杖也。

卷五 寺塔記上 #

武宗癸亥三年夏,予與張君希復善繼、同官祕書鄭君符夢復,連職仙署。會暇日,遊大興善寺。因問《兩京新記》及《遊目記》,多所遺略,乃約一旬尋兩街寺,以街東興善爲首,二記所不具則別錄之。遊及慈恩,初知官將並寺,僧衆草草,乃泛問一二上人及記塔下畫跡,遊於此遂絕。後三年,予職於京洛。及刺安成,至大中七年歸京。在外六甲子,所留書籍,揃壞居半。於故簡中睹與二亡友遊寺,瀝血淚交,當時造適樂事,邈不可追。複方刊整,才足續穿蠹,然十亡五六矣。次成兩卷,傳諸釋子。東牟人段成式,字柯古。

靖善坊大興善寺,寺取“大興”兩字、坊名一字爲名。《新記》雲:“優填像,總章,初爲火所燒。”據梁時西域優填在荊州,言隋自臺城移來此寺,非也。今又有旃檀像,開目,其工頗拙,尤差謬矣。不空三藏塔前多老松,歲旱,則官伐其枝爲龍骨以祈雨。蓋三藏役龍,意其樹必有靈也。行香院堂後壁上,元和中,畫人梁洽畫雙松,稍脫俗格。曼殊堂工塑極精妙,外壁有泥金幀,不空自西域齎來者。髪塔有隋朝舍利塔,下有《記》雲:“爰在宮中,興居之所,舍利感應,前後非一。時仁壽元年十二月八日。”旃檀像堂中有《時非時經》,界朱寫之,盛以漆龕。僧雲隋朝舊物。寺後先有曲池,不空臨終時,忽時涸竭。至惟寬禪師止住,因潦通泉,白蓮藻自生。今覆成陸矣。東廊之南素和尚院,庭有青桐四株,素之手植。元和中,卿相多遊此院。桐至夏有汗,污人衣如輠脂,不可浣。昭國東門鄭相,嘗與丞郎數人避暑,惡其汗,謂素曰:“弟子爲和尚伐此樹,各植一鬆也。”及暮,素戲祝樹曰:“我種汝二十餘年,汝以汗爲人所惡。來歲若復有汗,我必薪之。”自是無汗。寶曆末,予見說已十五餘年無汗矣。素公不出院,轉《法華經》三萬七千部。夜嘗有貉子聽經,齋時鳥鵲就掌取食。長慶初,庭前牡丹一朵合歡。有僧玄幽題此院詩,警句曰:“三萬蓮經三十春,半生不踏院門塵。”今有梵僧㤭陳如難陀,以粉畫壇,性狷急我慢,未甚通中華經。左顧蛤像,舊傳雲,隋帝嗜蛤,所食必兼蛤味,數逾數千萬矣。忽有一蛤,椎擊如舊,帝異之。置諸几上,一夜有光。及明,肉自脫,中有一佛、二菩薩像。帝悲悔,誓不食蛤。非陳宣帝。于闐玉像,高一尺七寸,闊寸餘,一佛、四菩薩、一飛仙,一段玉成,截肪無玷,膩彩若滴。天王閣,長慶中造。本在春明門內,與南內連牆。其形大,爲天下之最。太和二年,敕移就此寺。拆時,腹中得布五百端,漆數十桶。今部落鬼神形像隳壞,唯天王不損。

辭。二十字連句:乘晴入精舍,語默想東林。盡是忘機侶,誰驚息影禽(善繼)。有松堪繫馬,遇鉢更投針。記得湯師句,高禪助朗吟(柯古)。一雨微塵盡,支郎許數過。方同嗅檐卜,不用算多羅(夢復)。蛤像二十字連句。雖因雀變化,不逐月虧盈。縱有天中匠,神工詎可成(柯古)。相好全如梵,端倪祗爲隋。寧同蚌頑惡,但與鷸相持(善繼)。聖柱連句,上有鐵索跡。天心助興善,聖蹟此開陽。(柯古)載想雷輪重,絙疑電索長。(善繼)上衝扶螮𬟽,不動束銀鐺(柯古)。飢鳥未曾啄,乖龍寧敢藏(善繼)。

語。各徵象事須切,不得引俗書。一寶之數,無鉤不可(鼎上人)。唯猊可伏,非駝所堪(柯古)。坑中無底,跡中無勝(文上人)。與馬同渡,負猿而行(善繼)。色青力劣,名香幾重(夢復)。尾既出牖,身可取興(約上人)。六牙生花,七支拄地(柯古)。形如珂雪,力絕羈瑣(善繼)。園開脅上,河出鼻中(柯古)。一醉難調,六對曾勝(日高上人)。

長樂坊安國寺。紅樓,睿宗在藩時舞榭。東禪院,亦曰水塔院,院門北西廊五壁,吳道玄弟子釋思道畫釋梵八部,不施彩色,尚有典刑。禪師法空影堂,世號吉州空者,久養一騾,將終,鳴走而死。有弟子允嵩患風,常於空室埋一柱瑣之,僧難輒愈。佛殿,開元初玄宗拆寢室施之。當陽彌勒像,法空自光明寺移來。未建都時,此像在村蘭若中,往往放光,因號光明寺。寺在懷遠坊,後爲延火所燒,唯像獨存。法空初移像時,索大如虎口,數十牛曳之,索斷不動。法空執爐,依法作禮九拜,涕泣發誓,像身忽嚗嚗有聲,迸分竟地爲數十段。不終日,移至寺焉。利涉塑堂,元和中,取其處爲聖容院,遷像廡下。上忽夢一僧,形容奇偉,訴曰:“暴露數日,豈聖君意耶?”及明,駕幸驗問,如夢。即令移就堂中,側施帷帳安之。

光明寺中,鬼子母及文惠太子塑像,舉止態度如生。工名李岫。山庭院,古木崇阜,幽若山谷,當時輦土營之。上座璘公院,有穗柏一株,衢柯偃覆,下坐十餘人。

辭。紅樓連句,隱侯體:重疊碎晴空,餘霞更助紅。蟾蹤近鳷鵲,鳥道接相風(善繼)。苔靜金輪路,雲輕白日宮(元和中帝幸此處)。壁詩傳謝客,(詞人陳至題此院詩云:“藻非尚寒龍跡在,紅樓初啓日光通。”)門榜佔休公(廣宣上人住此院,有詩名,號爲《紅樓集》。柯古)。穗柏連句:一院暑難侵,莓苔可影深。標枝爭息鳥,餘吹正開衿(柯古)。宿雨香添色,殘陽石在陰。乘閒動詩思,助靜入禪心(善繼)。題璘公院(一言至七言,每人佔兩題):靜,虛。熱際,安居。(夢復)龕燈斂,印香除。東林賓客,西澗圖書。檐外垂青豆,經中發白蕖。縱辯宗因袞袞,忘言理事如如(柯古竟)。泉臺定將入流否,鄰笛足疑清梵餘。(柯古新續)語徵釋門中僻事(須對):麋字、莎燈、華綿、象薦、(升上人)集仿地、效殿林(柯古夜續,不竟)。

常樂坊趙景公寺,隋開皇三年置。本曰弘善寺,十八年改焉。南中三門裏東壁上,吳道玄白畫地獄變,筆力勁怒,變狀陰怪,睹之不覺毛戴。吳畫中得意處。三階院西廊下,範長壽畫西方變及十六對事,寶池尤妙絕,諦視之,覺水入浮壁。院門上白畫樹石,頗似閻立德。予攜立德行天祠粉本驗之,無異。西中三門裏門南,吳生畫龍及刷天王須,筆跡如鐵。有執爐天女,竊眸欲語。華嚴院中,鍮石盧舍立像,高六尺,古樣精巧。塔下有舍利三鬥四升。移塔之時,僧守行建道場,出舍利俾士庶觀之。唄讚未畢,滿地現舍利,士女不敢踐之,悉出寺外。守公乃造小泥塔及木塔近十萬枚葬之,今尚有數萬存焉。寺有小銀像六百餘軀,金佛一軀長數尺,大銀像高六尺餘,古樣精巧。又有篏七寶字《多心經》小屏風,盛以寶函,上有雜色珠及白珠,駢甃亂目。祿山亂,宮人藏於此寺。屏風十五牒,三十行經後雲:“發心主司馬恆存,願成主上柱國索伏寶息、上柱國真德爲法界衆生造。”黃金牒經,善繼疑外國物。

辭。吳畫連句:慘淡十堵內,吳生縱狂跡。風雲將逼人,鬼神如脫壁(柯古)。其中龍最怪,張甲方汗慄。黑夜窸窣時,安知不霹靂(善繼)。此際忽仙子,獵獵衣舄奕。妙瞬乍疑生,參差奪人魄(夢復)。往往乘猛虎,衝梁聳奇石(一作特)。蒼峭束高泉,角睞警欹側(柯古)。冥獄不可視,毛戴腋流液。茍能水成剎,那更沉火宅(善繼)。

語。各錄禪師佳語:蘭若和尚雲:“家家門有長安道。”(柯古)荊州些些和尚雲:“自看工夫多少。”(善繼)無名和尚雲:“最後一大息須分明。”(夢復)

題約公院四言:印火熒熒,燈續焰青(善繼)。七俱胝咒,四阿含經(柯古)。各錄佳語,聊事素屏(夢復)。丈室安居,延賓不扃(升上人)。

大同坊靈華寺,大曆初,僧儼講經,天雨華,至地咫尺而滅。夜有光燭室,敕改爲靈華。儼即康藏之師也,康本住靖恭裏氈曲,忽睹光如輪,衆人皆見,遂尋光至儼講經所滅。佛殿西廊,立高僧一十六身,天寶初自南內移來,畫跡拙俗。觀音堂,在寺西北隅。建中末,百姓屈儼,患瘡且死,夢一菩薩摩其瘡曰:“我住靈華寺。”儼驚覺汗流,數日而愈。因詣寺尋撿,至聖畫堂見菩薩一如其睹。傾城百姓瞻禮,儼遂立社建堂移之。聖畫堂中,構大枋爲壁,設色煥縟。本邵武宗畫,不知何以稱聖。據《西域記》,菩提樹東有精舍,昔婆羅門兄弟欲圖如來,初成佛像,曠歲無人應召。忽有一人,自言善畫如來妙相,但要香泥及一燈照室,可閉戶六月。終怪之,餘四日未滿,前開戶,已無人矣。唯右膊上工未畢。蓋好事僧侈此說也。堂中有於鍮石石立像,甚古。《遊目記》所說刺柏,太和中伐爲殿材。

辭。偶連句。共入夕陽寺,因窺甘露門(升上人)。清香惹苔蘚,忍草雜蘭蓀(夢復)。捷偈飛箱答,新詩倚杖論(柯古)。壞幡標古剎,聖畫煥崇垣(善繼)。豈慕穿籠鳥,難防在牖猿(柯古)。一音唯一性,三語更三番(善繼)

道政坊寶應寺。韓幹,藍田人,少時常爲貰酒家送酒。王右丞兄弟未遇,每一貰酒漫遊。幹常徵債於王家。戲畫地爲人馬,右丞精思丹青,奇其意趣,乃歲與錢二萬,令學畫十餘年。今寺中釋梵天女,悉齊公妓小小等寫真也。寺有韓幹畫下生幀彌勒,衣紫袈裟,右邊仰面菩薩及二獅子,猶入神。有王家舊鐵石及齊公所喪一歲子,漆之如羅幹羅,每盆供日,出之寺中。彌勒殿,齊公寢堂也。東廊北面,楊岫之畫鬼神。齊公嫌其筆跡不工,故止一堵。

辭。僧房連句:古畫思匡嶺,上方疑傅巖。蝶閒移忍草,蟬曉揭高杉(柯古)。香字消芝印,金經發茞函。井通松底脈,書拆洞中緘(善繼)。哭小小寫真連句:如生小小真,猶自未棲塵(夢復)。褕袂將離壁,斜柯欲近人(柯古)。昔時知出衆,情寵佔橫陳(善繼)。不遣遊張巷,豈教窺宋鄰(夢復)。庾樓吹笛裂,弘閣賞歌新(柯古)。蟬怯折腰步,蛾驚半額顰(善繼)。圖形誰有術,買笑詎辭貧(柯古)。復隴迷村徑,重泉隔漢津(夢復)。同心知作羽,比目定爲鱗(善繼)。殘月巫山夕,餘霞洛浦晨(柯古)。

安邑坊玄(一作玄)法寺,初居人張頻宅也。嘗供養一僧,僧以念《法華經》爲業。積十餘年,張門人譖僧通其侍婢,因以他事殺之。僧死後,闔宅常聞經聲不絕。張尋知其冤,慚悔不及。因舍宅爲寺,鑄金銅像十萬軀金,石龕中皆滿,猶有數萬軀。東廊南觀音院,盧奢那堂內槽北面壁畫維摩變,屏風上相傳有虞世南書。其日,善繼令徹障登榻讀之,有世南獻之白,方知不謬矣。西北角院內有懷素書,顏魯公序,張渭侍郎、錢起郎中贊。曼殊院東廊,大曆中,畫人陳子昂畫廷下象馬人物,一時之妙也。及檐前額上有相觀法,法似韓混同。西廊壁有劉整畫雙松,亦不循常轍。

徵內典中禽事,須切對:鷲頭作嶺,雞足名山(夢復)。孔雀爲經,鸚鵡語偈(善繼)。共命是化,入數論貪(柯古)。未解出籠,豈能獻果(升上人)。鵽居其上,雁墜於前(柯古)。巢頂既安,入影不怖。字中疑鶴,朱裏認鵝(柯古)。徵獸中事,須切對:金翅鳥王,銀角犢子(柯古)。地名鹿苑,塔號雀離(善繼)。啐啄同時,忄龍忄戾調伏(升上人)。征馬事:加諸楚毒(升上人)、幹陟(善繼)、馬寶(夢復)、馱經(柯古)、愛馬(升上人)、紺馬(善繼)、麥約食粳(柯古)、鐵馬(升上人)、先陀和(柯古)、勝步(升上人)、遊入正路(柯古)。

平康坊菩提寺:佛殿東西障日及諸柱上圖畫,是東廊舊跡,鄭法士畫。開元中,因屋壞,移入大佛殿內槽北壁。食堂前東壁風上,吳道玄畫《智度論》色偈變,偈是吳自題,筆跡遒勁,如磔鬼神毛髪。次堵畫禮骨仙人,天衣飛揚,滿壁風動。佛殿內槽後壁面,吳道玄畫《消災經》事,樹石古險。元和中,上欲令移之,慮其摧壞,乃下詔擇畫手寫進。佛殿內槽東壁維摩變,舍利弗角而轉睞。元和未,俗講僧文淑裝之,筆跡盡矣。故興元鄭公尚書題北壁僧院詩曰:“但慮彩色污,無虞臂胛肥。”置寺碑陰,雕飾奇巧,相傳鄭法士所起樣也。初,會覺上人以施利起宅十餘畝。工畢,釀酒百石,列瓶甕於兩廡下,引吳道玄觀之。因謂曰:“檀越爲我畫,以是賞之。”吳生嗜酒,且利其多,欣然而許。予以蹤跡似不及景公寺畫。中三門內東門塑神,善繼雲是吳生弟子王耐兒之工也。其側一鬼有靈,往往百姓戲犯之者得病,口目如之。寺之制度,鐘樓在東,唯此寺緣李右座林甫宅在東,故建鐘樓於西。寺內有郭令玳瑁鞭及郭令王夫人七寶帳。寺主元竟,多識釋門故事,雲李右座每至生日,常轉請此寺僧就宅設齋。有僧乙嘗嘆佛,施鞍一具,賣之,材直七萬。又僧廣有聲名,口經數年,次當嘆佛,因極祝右座功德,冀獲厚親。齋畢,簾下出彩篚,香羅帕籍一物,如朽釘,長數寸。僧歸,失望慚惋數日。且意大臣不容欺己,遂攜至西市,示於商胡。商胡見之,驚曰:“上人安得此物?必貨此,不違價。”僧試求百千,胡人大笑曰:“未也。”更極意言之,加至五百千,胡人曰:“此直一千萬。”遂與之。僧訪其名,曰:“此寶骨也。”又寺先有僧,不言姓名,常負束槁坐臥於寺兩廊下,不肯住院。經數年,寺綱維或勸其住房,曰:“爾壓我耶?”其夕,遂以束槁焚身。至明,唯灰燼耳。無血膋之臭,衆方知異人,遂塑灰爲像。今在佛殿上,世號束草師。

辭。書事連句:悉爲無事者,任被俗流憎(夢復)。客異干時客,僧非出院僧(柯古)。遠聞疏牖磬,曉辯密龕燈(善繼)。步觸珠幡響,吟窺鉢水澄(夢復)。句饒方外趣,遊愜社中朋(柯古)。靜裏已馴鴿,齋中亦好鷹(善繼)。金塗筆是褧,彩溜紙非繒(升上人)。錫杖已克鍛,田衣從壞塍(柯古)。佔牀慚一脅,卷箔賴長肱(善繼)。佛日初開照,魔天破幾層(柯古)。咒中陳祕計,論處正先登(善繼)。勇帶綻(綻,疑作磁)針石,危防丘井藤(升上人)。

卷六 寺塔記下 #

宣陽坊奉慈寺,開元中,虢國夫人宅。安祿山僞署百官,以田幹真爲京兆尹,取此宅爲府,後爲郭曖駙馬宅。今上即位之初,太皇太后爲昇平公主追福,奏置奉慈寺,賜錢二十萬,繡幀三車,抽左街十寺僧四十人居之。今有僧惟則,以七寶木摹阿育王舍利塔,自明州負來。寺成後二年,司農少卿楊敬之小女,年十三,以六韻詩題此寺,自稱關西孔子二十七代孫,字德鄰。警句雲:“日月金輪動,相檀碧樹秋。塔分鴻雁翅,鍾掛鳳皇樓。”事因見,敕賜衣。

徵釋門衣事,語須對:如象鼻,投牛〈(一雲羊)〉耳〈(柯古)〉。五納,三衣〈(善繼)〉。慚愧,斗藪〈(升上人)〉。壞衣,嚴身〈(約上人)〉。畜長十日,應作三志〈(入上人)〉,雜身四寸,掩手兩指〈(柯古)〉。瑣形,刀殘〈(善繼)〉。其形如稻,其色如蓮〈(升上人)〉。赤麻白豆,若青若黑〈(柯古)〉。

光宅坊光宅寺,本官蒲萄園中禪師影堂,師號惠中,肅宗上元二年徵至京師,初居此寺。徵詔雲:“杖錫而來,京師非遠。齋心已久,副朕虛懷。”建中中,有僧竭造曼殊堂,將版基於水際,慮傷生命,乃建三月道場,祝一足至多足、無足令他去。及掘地至泉,不遇蟲蟻。又以復素過水,有蟲投一井水中,號護生井,至今涸。又鑄銅蟾爲息煙燈,天下傳之。今曼殊院嘗轉經,每賜香。寶臺甚顯,登之,四極眼界。其上層窗下尉遲畫,下層窗下吳道玄畫,皆非其得意也。丞相韋處厚,自居內廷至相位,每歸輒至此塔焚香瞻禮。普賢堂,本天后梳洗堂,葡萄垂實,則幸此堂。今堂中尉遲畫頗有奇處,四壁畫像及脫皮白骨,匠意極險。又變形三魔女,身若出壁。又佛圓光,均彩相錯亂目。成講東壁佛座前錦如斷古標。又左右梵僧及諸蕃往奇,然不及西壁,西壁逼之摽摽然。

辭。中禪師影堂連句:名下固無虛,敖曹貌嚴毅。洞達見空王,圓融入佛地〈(善繼)〉。一言當要害,忽忽醒諸醉。不動須彌山,〈(一雲“不動如須彌。”)〉多方辯無匱〈(夢復)〉。坦率對萬乘,偈答無所避。爾如毗沙門,外形如脫履〈(柯古)〉。但以理爲量,不語怪力事。木石摧貢高,慈悲引貪恚〈(升上人)〉。當時乏支許,何人契深致。隨宜詎說三,直下開不二〈(柯古)〉。

翊善坊保壽寺,本高力士宅。天寶九載,舍爲寺。初,鑄鐘成,力士設齋慶之,舉朝畢至,一擊百千,有規其意,連擊二十杵。經藏閣規構危巧,二塔火珠受十餘斛。河陽從事李涿,性好奇古,與僧智增善,嘗俱至此寺,觀庫中舊物。忽於破甕中得物如被,幅裂污坌,觸而塵起。涿徐視之,乃畫也。因以州縣圖三及縑三十獲之,令家人裝治,大十餘幅。訪於常侍柳公權,方知張萱所畫《石橋圖》也。玄宗賜高,因留寺中,後爲鬻畫人宗牧言於左軍,尋有小使領軍卒數十人至宅,宣敕取之,即日進入。先帝好古,見之大悅,命張於雲韶院。寺有先天菩薩幀,本起成都妙積寺。開元初,有尼魏八師者,常念大悲咒。雙流縣百姓劉乙,名意兒,年十一,自欲事魏尼,尼遣之不去。常於奧室立禪,嘗白魏雲:“先天菩薩見身此地。”遂篩灰於庭,一夕有巨跡數尺,輪理成就。因謁畫工,隨意設色,悉不如意。有僧楊法成,自言能畫,意兒常合掌仰祝,然後指授之。以近十稔,工方畢。後塑先天菩薩凡二百四十二首,首如塔勢,分臂如意蔓。其榜子有一百四十二日鳥樹,一鳳四翅,水肚樹,所題深怪,不可詳悉。畫樣凡十五卷。柳七師者,崔寧之甥,分三卷,往上都流行。時魏奉古爲長史,進之。後因四月八日,賜高力士。今成都者,是其次本。

辭。先天幀贊連句:觀音化身,厥形孔怪。留淫厲,衆魔膜拜〈(善繼)〉。指蒡鴻紛,榜列區界。其事明張,何不可解〈(柯古)〉。閻河德川,大士先天。衆像參羅,敦敦田田〈(夢復)〉。百億花發,百千燈燃。膠如絡繹,浩汗連綿〈(善繼)〉。焰摩界戚〈(一作滅)〉,洛迦苦霽。正念歸依,衆眚如彗〈(柯古)〉。戾滓可汰,癡膜可脫。稽首如空,容若睇〈(善繼)〉。闡提墨尿,睹而面之。寸念不生,未遇乎而〈(柯古)〉。

事徵:高力士呼二兄〈(柯古)〉,呼阿翁〈(善繼)〉呼將軍〈(夢復)〉,呼火老〈(柯古)〉,五輪〈(善繼)〉。初施戟〈(夢復)〉,常臥鹿牀〈(柯古)〉,長六尺五寸〈(善繼)〉,陪葬泰陵〈(夢復)〉。詠薺〈(柯古)〉,齒成印〈(善繼)〉,上國下國〈(夢復)〉,夢鞭〈(柯古)〉,呂氏生髭〈(善繼)〉。

宣陽坊靜域寺,本太穆皇后宅。寺僧雲:“三階院門外,是神堯皇帝射孔雀處。禪院門內外,《遊目記》雲王昭隱畫。門西里面和修吉龍王,有靈。門內之西,火目藥叉及北方天王,甚奇猛。門東里面賢門也,野叉部落。鬼首上蟠蛇,汗煙可懼。東廊,樹石險怪,高僧亦怪。西廊,萬壽菩薩。院門裏面南壁,皇甫軫畫鬼神及雕形,勢若脫。軫與吳道玄同時,吳以其藝逼己,募人殺之。萬菩薩堂內有寶塔,以小金銅塔數百飾之。大曆中,將作劉監有子,合手出胎,七歲念《法華經》。及卒,焚之,得舍利數十粒,分藏於金銅塔中。善繼雲合是劉銘〈(一作)〉。佛殿東廊有古佛堂,其地本雍村。堂中像設悉是石作。相傳雲隋恭帝終此堂〈(雍村,一作維村)〉。三門外畫,亦皇甫軫跡也。金剛舊有靈,天寶初,駙馬獨孤明宅與寺相近,獨孤有婢名懷香,稚齒俊俏,常悅西鄰一士人,因宵期於寺門,有巨蛇束之俱卒。佛殿內西座蕃神,甚古質。貞元已前,西蕃兩度盟,皆載此神立於壇而誓。”相傳當時頗有靈。

辭。三階院連句:密密助堂堂,隋人歌桑。雙弧摧孔雀,一矢損貪狼〈(柯古)〉。百步望雲立,九規看月張。獲蛟徒破浪,中乙漫如牆〈(善繼)〉。還似貫金鼓,更疑穿石樑。因添挽河力,爲滅射天狂〈(柯古)〉。絕藝卻南牧,英聲來鬼方。麗龜何足敵,殪豕未爲長〈(善繼)〉。龍臂勝猿臂,星芒起箭芒。虛誇絕高鳥,垂拱議明堂〈(柯古)〉。

崇義坊招福寺,本曰正覺,國初毀之,以其地立第賜諸王,睿宗在藩居之,乾封二年,移長寧公主錦堂於此,重建此寺。寺內舊有池,下永樂東街數方土填之。今地底下樹根多露。長安二年,內出等身金銅像一鋪,並九部樂。南北兩門額,上與岐、薛二王親送至寺,彩乘象輿,羽衛四合,街中餘香,數日不歇。景龍二年,又賜真容坐像,詔寺中別建聖容院,是玄宗在春宮真容也。先天二年,敕出內庫錢二千萬,巧匠一千人,重修之。睿宗聖容院,門外鬼神數壁,自內移來,畫跡甚異。鬼所執野雞,似覺毛起。庫院鬼子母,貞元中李真畫,往往得長史規矩,把鏡者猶工。寺西南隅僧伽像,從來有靈,至今百姓上幡糸散不絕。先寺奴朝來者,常續明塗地,數十年不懈。李某爲尹時,有賊引朝來,吏將收捕。奴不勝其冤,乃上鐘樓遙啓僧伽而碎身焉。恍惚間,見異僧以如意擊曰:“無苦,自將治也。”奴覺。奴跳下數尺地,一毛不損。囚聞之,悔懊自服,奴竟無事。

辭。贈諸上人連句:翻了西天偈,燒餘梵宇香。燃眉愁俗客,支頰背殘陽〈(柯古)〉。洲號唯思沃,山名祗記匡。辯中摧世智,定裏破魔強〈(善繼)〉。許禪心徹,湯休詩思長。朗吟疏磬斷,久語貫珠妨〈(柯古)〉。乘興書芭葉,閒來入豆房。漫題存古壁,怪畫匝長廊。

事徵釋門古今迷字:爭田書貞字〈(善繼)〉,焉兜知伯叔〈(柯古)〉,解夢羊負魚〈(夢復)〉,問入曰下人〈(善繼)〉,塔上書師子〈(柯古)〉。徵前代關釋門佳譜:何充志大宇宙〈(善繼)〉,此子疲於津樑〈(柯古)〉,生天在丈人後〈(夢復)〉,二何佞於佛〈(善繼)〉,問年答“小如來五歲”〈(柯古)〉答四聲雲“天寶寺剎”〈(夢復)〉,菩薩顰眉所以慈悲六道〈(善繼)〉,周妻何肉〈(柯古)〉。

招國坊崇濟寺,寺內有天后織成蛟〈(蛟,《志》作紋)〉,龍被襖子及繡衣六事。東廊從南第二院,有宣律師制袈裟堂。曼殊堂有松數株,甚奇。

辭。宣律和尚袈裟絕句:“共覆三衣中夜寒,披時不鎮尼師壇。無因蓋得龍宮地,畦裏塵飛業相殘。”〈(善繼)〉和前雲:“南山披時寒夜中,一角不動毗嵐風。何人見此生慚愧,斷續猶應護得龍。”〈(柯古)〉奇松二十字:“杉桂何相疏,榆柳方迥屑。無人擅談柄,一枝不敢折。”〈(柯古)〉“半庭苔蘚深,吹餘鳴佛禽。至於摧折枝,凡草猶避陰。”〈(善繼)〉“僻徑根從露,閒房枝任侵。一株風正好,來助碧雲吟。”〈(夢復)〉“時時掃窗聲,重露滴寒砌。風一枝遒,閒窺別生勢。”〈(升上人)〉“偃蓋入樓妨,盤根侵井窄。高僧獨惆悵,爲與澄嵐隔。”〈(柯古)〉

永安坊永壽寺,三門東,吳道子畫,似不得意。佛殿名會仙,本是內中梳洗殿。貞元中,有證智禪師往往著靈驗,或時在張櫝蘭若中治田,及夜歸寺,若在金山界,相去七百里。

辭。閒中好:“閒中好,盡日松爲侶。此趣人不知,輕風度僧語。”〈(夢復)〉“閒中好,塵務不縈心。坐對當窗木,看移三面陰。”〈(柯古)〉“閒中好,幽磬度聲遲。捲上論題肇,畫中僧姓支。”〈(善繼)〉

崇仁〈(一作聖)〉坊資聖寺,淨土院門外,相傳吳生一夕秉燭醉畫。就中戟手,視之惡駭。院門裏,盧楞伽畫。盧常學吳勢,吳亦授以手訣。乃畫總持三門寺,方半,吳大賞之,謂人曰:“楞伽不得心訣,用思太苦,其能久乎?”畫畢而卒。中門窗間,吳道子畫,高僧韋述贊,李嚴書。中三門外,兩面上層,不知何人畫,人物頗類閻令。寺西廊非隅,楊坦畫,近塔天女,明睇將瞬。團塔院北堂有鐵觀音,高三丈餘。觀音院兩廊四十二賢聖,韓幹畫,元中書載贊。。東廊北頭散馬,不意見者,如將嘶蹀。聖僧中龍樹、商冉阝、和修,絕妙。團塔上菩薩,李異〈(一作真)〉畫。四面花鳥,邊鸞畫。當藥上菩薩頂,茂葵尤佳。塔中藏千部《法華經》。

辭。諸畫連句,柏梁體:吳生畫勇矛戟攢〈(柯古)〉,出奇變勢千萬端〈(一作“出奇騁變勢萬端。”善繼)〉。蒼蒼鬼怪層壁寬〈(夢復)〉,睹之忽忽毛髮寒〈(柯古)〉。棱伽之力所<疒多>瘢〈(一作“所痹”。柯古)〉,李真周優劣難〈(夢復)〉。活禽生卉推邊鸞〈(柯古)〉。花房嫩彩猶未乾〈(善繼)〉。韓幹變態如激湍〈(夢復)〉,惜哉壁畫勢未殫〈(柯古)〉,後人新畫何汗漫〈(善繼)〉。

楚國寺,寺內有楚哀王等身金銅像,哀王繡襖半袖猶在。長慶中,賜織成雙鳳夾黃襖子,鎮在寺。中門內有放生池。太和中,賜白氈黃胯衫。寺牆西,朱Г宅。

事徵:地獄等活〈(約上人)〉,八抹洛伽〈(義上人)〉,波吒〈(升上人)〉,壞從獄不生〈(柯古)〉,鉛河〈(約上人)〉,劍林〈(義上人)〉,烊銅〈(升上人)〉。諸上人以予該悉內典,請予獨徵:無中陰,五無間,黑繩赤樹,火厚二百肘,風吹二千年,陸陀羅炭,鉢頭摩赫護量五十由旬,舌長三車賒,銅鷲鐵蟻,阿鼻十一義,九千鉢頭摩如一裟訶麻,百年除一盡〈(並柯古)〉。

慈恩寺,寺本淨覺故伽監,因而營建焉。凡十餘院,總一千八百九十七間,敕度三百僧。初,三藏自西域回,詔太常卿江夏王道宗設九部樂,迎經像入寺,彩車凡千餘輛。上御安福門觀之。太宗常賜三藏衲,約直百餘金,其工無針糸延之跡。初,三藏翻《因明》,譯經僧棲玄,以論示尚藥奉御呂才,才遂張之廣衢,指其長短,著《破義圖》。其序雲:“豈謂象系之表,猶開八正之門;形器之先,更弘二知之教。”立難四十餘條,詔才就寺對論。三藏謂才雲:“檀越平生未見《太玄》,詔問須臾即解。由來不窺象戲,試造旬日即成。以此有限之心,逢事即欲穿鑿。”因重申所難,一一收攝,柝毫藏耳,袞袞不窮,凡數千言。才屈不能領,辭屈禮拜。塔西面畫溼耳師子,仰摹蟠龍,尉遲畫。及花子鉢、曼殊,皆一時絕妙。寺中柿樹、白牡丹是法力上人手植。上人時常執爐循諸屋壁,有變相處輒獻虔祝,年無虛月。又殿庭大莎羅樹,大曆中,安西所進。其木椿賜此寺四橛,橛皆灼固。其木大德行逢自種之,一株不活。

卷七 金剛經鳩異 #

貞元十七年,先君自荊入蜀,應韋南康辟命。洎韋之暮年,爲賊闢讒構,遂攝尉靈池縣。韋尋薨,賊闢知留後。先君舊與闢不合,聞之,連夜離縣。至城東門,闢尋有帖,不令諸縣官離縣。其夕陰風,及返,出郭二里,見火兩炬夾道,百步爲導。初意縣吏迎候,且怪其不前,高下遠近不差,欲及縣郭方滅,及問縣吏,尚未知府帖也。時先君念《金剛經》已五六年,數無虛日,信乎至誠必感,有感必應,向之導火,乃經所著跡也。后辟逆節漸露,詔以袁公滋爲節度使。成式再從叔少從軍,知左營事,懼及禍,與監軍定計,以蠟丸帛書通謀於袁。事旋發,悉爲魚肉。賊謂先君知其謀。於一時先君唸經夜久,不覺困寐,門戶悉閉。忽覺,聞開戶而入,言“不畏”者再三。若物投案,暴然有聲。驚起之際,言猶在耳,顧視左右,吏僕皆睡。俾燭樺四索,初無所見,向之關扃已開闢矣。先君受持此經十餘萬遍,徵應事孔著。成式近觀晉、宋已來,時人鹹著傳記彰明其事。又先命受持講解有唐已來《金剛經靈驗記》三卷,成式當奉先命受持講解。太和二年,於楊州僧棲簡處聽《平消御注》一遍。六年,於荊州僧靖奢處聽《大雲疏》一遍。開成元年,於上都懷楚法師處聽《青龍疏》一遍。復日唸書寫,猶希傳照罔極,盡形流通。摭拾遺逸,以備闕佛事,號《金剛經鳩異》。

張鎰相公先君齊丘,酷信釋氏。每旦更新衣,執經於像前,念《金剛經》十五遍,積數十年不懈。永泰初,爲朔方節度使。衙內有小將負罪,懼事露,乃扇動軍人數百,定謀反叛。齊丘因衙退,於小廳閒行,忽有兵數十,露刃走入。齊丘左右唯奴僕,遽奔宅門。過小廳數步,回顧又無人,疑是鬼物。將及門,其妻女奴婢復叫呼出門,雲有兩甲士,身出廳屋上。時衙隊軍健聞變,持兵亂入。至小廳前,見十餘人仡然庭中,垂手張口,投兵於地,衆遂擒縛。五六人喑不能言,餘者具首雲:“欲上廳,忽見二甲士,長數丈,嗔目叱之,初如中惡。”齊丘聞之,因斷酒肉。張鳳翔即予門吏盧邁親姨夫,邁語予雲。

劉逸淮在汴,時韓弘爲右廂虞候,王某爲左廂虞候,與弘相善。或謂二人取軍情,將不利於劉。劉大怒,俱召詰之。弘即劉之甥,因控地碎首大言,劉意稍解。王某年老,股戰不能自辯,劉叱令拉坐杖三十。時新造赤棒,頭徑數寸,固以筋漆,拉之不僕,數五六當死矣。韓意其必死,及昏造其家,怪無哭聲,又謂其懼不敢哭。訪其門卒,即雲大使無恙。弘素與熟,遂至臥內問之。王雲:“我讀《金剛經》四十年矣,今方得力。”言初被坐時,見巨手如簸箕翕然遮背。因袒示韓,都無撻痕。韓舊不好釋氏,由此始與僧往來。日自寫十紙,乃積計數百軸矣。後在中書,盛暑,有諫官因事謁見,韓方洽汗寫經,怪問之,韓乃具道王某事。予職在集仙,常侍柳公爲予說。

梁崇義在襄州,未阻兵時,有小將孫鹹暴卒,信宿卻蘇。夢至一處,如王者所居,儀衛甚嚴,有吏引與一僧對事。僧法號懷秀,亡已經年。在生極犯戒,及入冥,無善可錄,乃紿雲:“我常囑孫鹹寫《法華經》。”故鹹被追對。鹹初不省,僧故執之,經時不決。忽見沙門曰:“地藏尊者語云:‘弟子若招承,亦自獲。’”鹹乃依言,因得無事。又說對勘時,見一戎王,衛者數百,自外來。冥王降階,齊級升殿。坐未久,乃大風捲去。又見一人被拷覆罪福,此人常持《金剛經》,又好食肉,左邊有經數千軸,右邊積肉成山,以肉多,將入重論。俄經堆中有火一星,飛向肉山,頃刻銷盡,此人遂履空而去。鹹問地藏:“向來外國王,風吹何處?”地藏雲:“彼王當入無間,向來風即業風也。”因引鹹看地獄。及門,煙焰扇赫,聲若風雷,懼不敢視。臨回,鑊湯跳沫,滴落左股,痛入心髓。地藏乃令一吏送歸,不許漏泄冥事。及回如夢,妻兒環泣已一日矣。遂破家寫經,因請出家。夢中所滴處成瘡,終身不差。

貞元中,荊州天崇寺僧智燈常持《金剛經》。遇疾死,弟子啓手足猶熱,不即入木。經七日卻活,雲初見冥中若王者,以唸經故,合掌降階。因問訊,言更容上人十年在世,勉出生死。又問人間衆僧中後食薏苡仁及藥,食此大違本教。燈報雲:“律中有開遮條,如何?”雲:“此後人加之,非佛意也。”今荊州僧衆中後無飲藥者。

公安潺陵村百姓王從貴妹,未嫁,常持《金剛經》。貞元中,忽暴疾卒。埋已三日,其家覆墓,聞冢中呻吟,遂發視之,果有氣,輿歸。數日,能言,雲:“初至冥間,冥吏以持經功德放還。”王從貴能治木,常於公安靈化寺起造,其寺禪師曙中常見從貴說。

韋南康鎮蜀,時有左營伍伯,於西山行營與同火卒學念《金剛經》。性頑,初一日才得題目,其夜堡外拾薪,爲蕃騎縛去,行百餘裏乃止。天未明,遂踣之於地,以發系撅,覆以駝毯(一作)寢其上。此人惟唸經題,忽見金一鋌放光,止於前。試舉首動身,所縛悉脫,遂潛起逐金鋌走。計行未得十餘裏,遲明,不覺已至家。家在府東市,妻兒初疑其鬼,具陳來由。到家五六日,行營將方申其逃。初,韋不信,以逃日與至家日不差,始免之。

元和初,漢州孔目典陳昭,因患見一人,著黃衣,至牀前雲:“趙判官喚爾。”昭問所因,雲:“至自冥間,劉闢與竇懸對事,要君爲證。”昭即留坐。逡巡又有一人,手持一物如球胞,前吏怪其遲,答之曰:“緣此,候屠行開。”因笑謂昭曰:“君勿懼,取生人氣須得豬胞。君可面東側臥。”昭依其言,不覺已隨二吏行。路甚平,可十餘裏,至一城,大如府城,甲士守門焉。及入,見一人怒容可駭,即趙判官也。語云:“劉闢收東川,竇懸捕牛四十七頭送梓州,稱準闢判殺,闢又云先無牒。君爲孔目典,合知是實。”未及對,隔壁聞竇懸呼陳昭好在,及問兄弟妻子存亡。昭即欲參見,冥吏雲:“竇使君形容極惡,不欲相見。”昭乃具說:“殺牛實奉劉尚書委曲,非牒也。紙是麻面,見在漢州某司房架。”即令吏領昭至漢州取之,門館扃鎖,乃於節竅中出入。委曲至,闢乃無言。趙語昭:“爾自有一過,知否?竇懸所殺牛,爾取一牛頭。”昭未及對,趙曰:“此不同人間,不可抵假。”須臾,見一卒挈牛頭而至,昭即恐懼求救。趙令撿格,合決一百,考五十日。因謂昭曰:“爾有何功德?”昭即自陳設若干人齋,畫某像。趙雲:“此來生緣爾。”昭又言:“曾於表兄家轉《金剛經》。”趙曰:“可合掌請。”昭依言。有頃,見黃幞箱經自天而下,住昭前。昭取視,即表兄所借本也,有燒處尚在。又令合掌,其經即滅。趙曰:“此足以免。”便放回,復令昭往一司曰生祿,撿其修短。吏報雲:“昭本名釗,是金榜刀,至某年改爲昭,更得十八年。”昭聞惆悵,趙笑曰:“十八年大得作樂事,何不悅乎?”乃令吏送昭。至半道,見一馬當路,吏雲:“此爾本屬,可乘此。”即騎乃活,死已一日半矣。

荊州法性寺僧惟恭,三十餘年念《金剛經》,日五十遍。不拘僧儀,好酒,多是非,爲衆僧所惡。後遇疾且死。同寺有僧靈巋,其跡類惟恭,爲一寺二害。因他故出,去寺一里,逢五六人,年少甚都,衣服鮮潔,各執樂器如龜茲部,問靈巋:“惟恭上人何在?”靈巋即語其處,疑其寺中有供也。及晚回入寺,聞鐘聲,惟恭已死,因說向來所見。其日合寺聞絲竹聲,竟無樂人入寺。當時名僧雲:“惟恭蓋承經之力,生不動國,亦以其跡勉靈巋也。”靈巋感悟,折節緇門。

董進朝,元和中入軍。初在軍時,宿直城東樓上。一夕,月明,忽見四人著黃,從東來,聚立城下,說己姓名,狀若追捕。因相語曰:“董進朝常持《金剛經》,以一分功德祝庇冥司,我輩久蒙其惠,如何殺之?須枉命相代。若此人他去,我等無所賴矣。”其—人云:“董進朝對門有一人,同姓同年,壽限相埒,可以代矣。”因忽不見,進朝驚異之。及明,已聞對門復魂聲。問其故,死者父母雲:“子昨宵暴卒。”進朝感泣說之,因爲殯葬,供養其父母焉。後出家,法號慧通,住興元唐安寺。

元和中,嚴司空綬在江陵,時涔陽鎮將王沔,常持《金剛經》。因使歸州勘事,回至吒灘,船破,五人同溺。沔初入水,若有人授竹一竿,隨波出沒,至下牢鎮著岸不死。視手中物,乃授持《金剛經》也。吒灘至下牢,三百餘裏。

長慶初,荊州公安僧會宗,姓蔡,常中蠱,得病骨立,乃發願念《金剛經》以待盡。至五十遍,晝夢有人令開口,喉中引出發十餘莖。夜又夢吐大寅,長一肘餘,因此遂愈。荊山僧行堅見其事。

江陵開元寺般若院僧法正,日持《金剛經》三七遍。長慶初,得病卒。至冥司,見若王者問:“師生平作何功德?”答曰:“常念《金剛經》。”乃揖上殿,令登繡坐唸經七遍。侍衛悉合掌階下,拷掠論對皆停息而聽。念畢,後遣一吏引還。王下階送,雲:“上人更得三十年在人間,勿廢讀誦。”因隨吏行數十里,至一大坑,吏因臨坑,自後推之,若隕空焉。死已七日,唯面不冷。法正今尚在,年八十餘。荊州僧常靖親見其事。

石首縣有沙彌道蔭,常持念《金剛經》。寶曆初(一雲“長慶”),因他出夜歸,中路忽遇虎吼擲而前。沙彌知不免,乃閉目而坐,但默唸經,心期救護。虎遂伏草守之。及曙,村人來往,虎乃去。視其蹲處,涎流於地。

元和三年,賊李同捷阻兵滄景,帝命劉統齊德軍討之。初圍德州城,城堅不拔。翌日,又攻之,自卯至未,十傷八九,竟不能拔。時有齊州衙內八將官健兒王忠,博野人,常念《金剛經》,積二十餘年,日數不闕。其日,忠上飛梯,將及堞,身中箭如蝟,爲木擊落。同火卒曳出羊馬城外,置之水濠裏岸,以暮夜命抽軍,其時城下矢落如雨,同火人忽忙,忘取忠屍。忠既死,夢至荒野,遇大河,欲渡無因,仰天大哭。忽聞人語聲,忠見一人長丈餘,疑其神人,因求指營路。其人云:“爾莫怕,我令爾得渡此河。”忠拜之,頭低未舉,神人把腰擲之空中,久方著地,忽如夢覺,聞賊城上交二更。初不記過水,亦不知瘡,抬手捫面,血塗眉睫,方知傷損。乃舉身強行百餘步,卻倒。復見向人持刀叱曰:“起!起!”忠驚懼,遂走一里餘。坐歇,方聞本軍喝號聲,遂及本營。訪同火卒,方知身死在水濠裏,即夢中所過河也。忠見在齊德軍。

何軫,鬻販爲業。妻劉氏,少斷酒肉,常持《金剛經》。先焚香像前,願年止四十五,臨終心不亂,先知死日。至太和四年冬,四十五矣,悉舍資裝供僧。欲入歲假,遍別親故。何軫以爲病魅,不信。至歲除日,請僧受八關,沐浴易衣,獨處一室,趺坐高聲唸經。及辯色,悄然,兒女排室入看之,已卒,頂熱灼手。軫以僧禮葬,塔在荊州北郭。

蜀左營卒王殷,常讀《金剛經》,不茹葷飲酒。爲賞設庫子,前後爲人誤累,合死者數四,皆非意得免。至太和四年,郭釗司空鎮蜀,郭性嚴急,小不如意皆死。王殷因呈錦纈,郭嫌其惡弱,令袒背將斃之。郭有番狗,隨郭臥起,非使宅人逢之輒噬,忽吠數聲,立抱王殷背,驅逐不去。郭異之,怒遂解。

郭司空離蜀之年,有百姓趙安常念《金剛經》,因行野外,見衣一袱遺墓側。安以無主,遂持還。至家,言於妻子。鄰人即告官趙盜物,捕送縣。賊曹怒其不承認,以大關挾脛,折三段。後令杖脊,杖下輒折。吏意其有他術,問之,唯念《金剛經》。及申郭,郭亦異之,判放。及歸,其妻雲:“某日聞君經函中震裂數聲,懼不敢發。”安乃馳視之,帶斷軸折,紙盡破裂。安今見在。

太和五年,漢州什邡縣百姓王翰,常在市日逐小利,忽暴卒。經三日卻活,雲冥中有十六人同被追,十五人散配他處,翰獨至一司,見一青衫少年,稱是己侄,爲冥官廳子,遂引見推典。又云是己兄,貌皆不相類。其兄語云:“有冤牛一頭,訴爾燒畬枉燒殺之。爾又曾賣竹與殺狗人作箜篌,殺狗兩頭,狗亦訴爾。爾今名未系死籍,猶可以免,爲作何功德?”翰欲爲設齋及寫《法華經》、《金光明經》,皆曰不可,乃請曰持《金剛經》日七遍與之,其兄喜曰:“足矣。”及活,遂舍業出家。今在什邡縣。

太和七年冬,給事中李公石爲太原行軍司馬。孔目官高涉,因宿使院,至<鼓冬>々鼓起時詣鄰房,忽遇一人,長六尺餘,呼曰:“行軍喚爾。”涉遂行。行稍遲,其人自後拓之,不覺向北。約行數十里,至野外,漸入一谷底。後上一山,至頂四望,邑屋盡眼下。至一曹司,所追者呼雲:“追高涉到。”其中人多衣朱綠,當案者似崔行信郎中。判雲:“付司對。”復引出,至一處,數百人露坐,與豬羊雜處。領至一人前,乃涉妹婿杜則也。逆謂涉曰:“君初得書手時,作新人局,遣某買羊四口,記得否?今被相債,備嘗苦毒。”涉遽雲:“爾時只使市肉,非羊也。”則遂無言,因見羊人立齧則。逡巡,被領他去,倏忽又見一處,露架方梁,樑上釘大鐵環,有數百人皆持刀,以繩系人頭,牽入環中刳剔之。涉懼,走出,但念《金剛經》。倏忽逢舊相識楊演,雲:“李尚書時杖殺賊李英道,爲劫賊事,已於諸處受生三十年。今卻訴前事,君常記得無?”涉辭以年幼不省。又遇舊典段怡,先與涉爲義兄弟,逢涉雲:“先念《金剛經》,莫廢忘否?向來所見,未是極苦處。勉樹善業,今得還,乃經之力。”因送至家如夢,死已經宿。向所拓處,數日青腫。

永泰初,豐州烽子暮出,爲党項縛入西蕃易馬。蕃將令穴肩骨,貫以皮索,以馬數百蹄配之。經半歲,馬息一倍,蕃將賞以羊革數百。因轉近牙帳,贊普子愛其了事,遂令執纛左右,有剩肉餘酪與之。又居半年,因與酪肉,悲泣不食。贊普問之,雲:“有老母頻夜夢見。”贊普頗仁,聞之悵然,夜召帳中,語云:“蕃法嚴,無放還例。我與爾馬有力者兩匹,於某道縱爾歸,無言我也。”烽子得馬極騁,俱乏死,遂晝潛夜走。數日後,爲刺傷足,倒磧中。忽有風吹物過其前,因攬之裹足。有頃,不復痛,試起步走如故。經信宿,方及豐州界。歸家,母尚存,悲喜曰:“自失爾,我唯念《金剛經》,寢食不廢,以祈見爾,今果其誓。”因取經拜之。縫斷,亡數幅,不知其由。子因道磧中傷足事,母令解足視之,所裹瘡物乃數幅經也,其瘡亦愈。

大曆中,太原偷馬賊誣一王孝廉同情,拷掠旬日,苦極強首,推吏疑其冤,未即具獄。其人惟念《金剛經》,其聲哀切,晝夜不息。忽一日,有竹兩節墜獄中,轉至於前。他囚爭取之,獄卒意藏刃,破視,內有字兩行雲:“法尚應舍,何況非法。”書跡甚工。賊首悲悔,具承以匿嫌誣之。

卷八 支動 #

北海有木兔,類<焦頁>留。

鼠食鹽則身輕。

烏賊魚骨如通草,可以刻爲戲物。

章舉每月三八則多。

蝦姑狀若蜈蚣,管蝦。

南海有水族,前左腳長,前右腳短,口在脅傍背上。常以左腳捉物,置於右腳,右腳中有齒嚼之,方內於口。大三尺餘。其聲術術,南人呼爲海術。

獵者不殺豺,以財爲同聲。又南方惡豺向人作聲。

衛公幼時,常於明州見一水族,有兩足,觜似雞,身如魚。

衛公年十一,過瞿塘,波中睹一物,狀如嬰兒,有翼,翼如鸚鵡。公知其怪,即時不言。晚風大起,方說。

句容赤沙湖,食硃砂鯉,帶微紅,味極美。

負朱魚亦絕美,每鱗一點朱。

向北有濮固羊,大而美。

丙穴魚,食乳水,食之甚溫。

蜃身一半已下鱗盡逆。

太和七年,河陰忽有蠅蔽天如蝗,止三日,河陽界經旬方散。有李,時爲尉,向予三從兄說。

南中毒瑁,斑點盡模糊,唯振州毒瑁如舶上者。嘗見衛公先白書,上作此毒冒字。

衛公言鵝警鬼,壓火,孔雀辟惡。

洪州有牛尾狸,肉甚美。

威遠軍子將臧平者,好鬥雞。高於常雞數寸,無敢敵者。威遠監軍與物十匹強買之,因寒食乃進。十宅諸王皆好鬥雞,此雞凡敵十數,猶擅場怙氣。穆宗大悅,因賜威遠監軍帛百匹。主雞者想其距,奏曰:“此雞實有弟,長趾善鳴,前歲賣之河北軍將,獲錢二百萬。”

韋絢雲:“巴州兔作狸班。”

凡鷙鳥,雄小雌大,庶鳥皆雄大雌小。

予同院宇文獻雲:“吉州有異蟲,長三寸餘,六足,見蚓必齧爲兩段,才斷各化爲異蟲,相似無別。”

又有赤腰蜂,養子於蜘蛛腹下。

侯夷魚,肝與子俱毒。食此魚必食艾,艾能已其毒。江淮人食此魚,必和艾。

夔州刺史李貽孫雲:“嘗見水枝化爲蚓。”

道書以鯉魚多爲龍,故不欲食,非緣反藥。庶子張文規又曰:“醫方中畏食鯉魚,謂若魚中豬肉也。”

衛公畫得峽中異蝶,翅闊四寸餘,深褐色,每翅上有二金眼。

公又說:“道書中言獐鹿無魂,故可食。”

予幼時,嘗見說郎巾,謂狼之筋也。武宗四年,官市郎巾。予夜會客,悉不知郎巾何物,亦有疑是狼筋者。坐老僧泰賢雲:“涇帥段宅在昭國坊,嘗失銀器十餘事。貧道時爲沙彌,每隨師出入段公宅,段因令貧道以錢一千詣西市賈胡求郎巾。出至修竹南街金吾鋪,偶問官健朱秀,秀答曰:‘甚易得,但人不識耳。’遂於古培摘出三枚,如巨蟲,兩頭光,帶黃色。得,即令集奴婢環庭炙之。蟲忄慄蠕動,有一女奴臉脣動,詰之,果竊器而欲逃者。”

象管,環王國野象成羣,一牡管牝三十餘。牝牙才二尺,疊供牡者水草,臥則環守。牝象死,共挖地埋之,號吼移時方散。又國人養馴,可令代樵。

熊膽,春在首,夏在腹,秋在左足,冬在右足。

南安蠻江蛇,至五六月,有巨蛇泛江岸,首如張帽,萬萬蛇隨之入越王城。

野牛,高丈餘,其頭似鹿,其角丫戾,長一丈,白毛,尾似鹿,出西域。

潛牛,勾漏縣大江中有潛牛,形似水牛。每上岸鬥,角軟還入江水,角堅復出。

貓,目睛暮圓,及午豎斂如糸延。其鼻端常冷,唯夏至一日暖。其毛不容蚤,蝨黑者暗中逆循其毛,即若火星。俗言貓洗面過耳則客至。楚州謝陽出貓,有褐花者。靈武有紅叱撥及青驄色者。貓一名蒙貴,一名烏員。平陵城,古譚國也,城中有一貓,常帶金鎖,有錢飛若蛺蝶,士人往往見之。

鼠,舊說鼠王其溺精一滴成鼠。一說鼠母頭腳似鼠,尾蒼口銳,大如水中者,性畏狗,溺一滴成一鼠。時鼠災多起於鼠母,鼠母所至處,動成萬萬鼠。其肉極美。凡鼠食死人目睛,則爲鼠王。俗雲鼠齧上服有喜,凡齧衣欲得有蓋,無蓋兇。

千歲燕,齊魯之間謂燕爲乙,作巢避戊巳。《玄中記》雲:“千歲之燕,戶北向。”《述異要》雲:“五百歲燕,生鬍髯。”

鷓鴣飛數逐月,如正月一飛而止於窠中,不復起矣。十二月十二起,最難採,南人設網取之。

鵲窠,鵲構窠取在樹杪枝,不取墮地者,又纏枝受卵。端午日午時,焚其窠灸病堵,疾立愈。

勾足鴝鵒,交時以足相勾,促鳴鼓翼如鬥狀,往往墮地。俗取其勾足爲媚藥。

壁鏡,一日江楓亭會,衆說單方,成式記治壁鏡用白礬。重訪許君,用桑柴灰汁,三度沸,取汁白礬爲膏,塗瘡口即差,兼治蛇毒。自商、鄧、襄州多壁鏡,毒人必死。坐客或雲巳年不宜殺蛇。

大蠍,安邑縣北門縣人云:“有一蠍如琵琶大,每出來,不毒人,人猶是恐。其靈積年矣。”

紅蝙蝠,劉君雲:“南中紅蕉花時,有紅蝙蝠集花中,南人呼爲紅蝙蝠。”

青蚨,似蟬而狀稍大,其味辛可食。每生子,必依草葉,大如蠶子。人將子歸,其母亦飛來。不以近。遠,其母必知處。然後各致小錢於巾,埋東行陰牆下。三日開之,即以母血塗之如前。每市物,先用子即子歸母,用母者即母歸子,如此輪還,不知休息。若買金銀珍寶,即錢不還。青蚨,一名魚伯。

寄居之蟲,如螺而有腳,形似蜘蛛,本無殼,入空螺殼中載以行。觸之縮足,如螺閉戶也。火炙之,乃出走,始知其寄居也。

蜾羸,今謂之翳翁也。其爲物純雄無雌,不交不產。取桑蟲之子祝之,則皆化爲己子。蜂亦如此耳。

鯽魚,東南海中有祖州,鯽魚出焉,長八尺,食之宜暑而避風。此魚狀,即與江河小鯽魚相類耳。潯陽有青林湖,鯽魚大者二尺餘,小者滿尺,食之肥美,亦可止寒熱也。

黃工魚,色黃無鱗,頭尖,身似大槲葉。口在頷下,眼後有耳,竅通於腦。尾長一尺,末三刺甚毒(工音烘)。

螃會,傍海大魚,脊上有石十二時,一名籬頭溺,一名螃會。其溺甚毒。

鄲縣侯生者,於漚麻池側得單魚,大可尺圍,烹而食之,發白復黑,齒落更生,自此輕健。

劍魚,海魚千歲爲劍魚。一名琵琶魚,形似琵琶而喜鳴,因以爲名。虎魚,老則爲蛟。江中小魚化爲蝗而食五穀者,百歲爲鼠。

金驢,晉僧朗住金榆山,及卒,所乘驢上山失之。時有人見者,乃金驢矣。樵者往往聽其鳴響。土人言:“金驢一鳴,天下太平。”

聖龜,福州貞元末,有村人賣一籠龜,其數十三,販藥人徐仲以五鍰獲之。村人云:“此聖龜,不可殺。”徐置庭中,一龜藉龜而行,八龜爲導,悉大六寸。徐遂放於乾元寺後林中,一夕而失。

運糧驢,西域厭達國有寺戶,以數頭驢運糧上山,無人驅逐,自能往返。寅發午至,不差晷刻。

鄧州卜者,有書生住鄧州,嘗遊郡南,數月不返。其家詣卜者佔之,卜者視卦曰:“甚異,吾未能了。可重祝。”祝畢,拂龜改灼,復曰:“君所卜行人,兆中如病非病,如死非死,逾年自至矣。”果半年書生歸,雲:“遊某山深洞,入值物蟄如中疾,四支不能動,昏昏若半醉。見一物自明入穴中,卻返。良久,又至,直附身引頸臨口鼻,細視之,乃巨龜也。十息頃方去。”書生酌其時日,其家卜吉時焉。

五時雞,影鵝池北有鳴琴苑,伺夜雞鳴,隨鼓節而鳴,從夜至曉,一更爲一聲,五更爲五聲,亦曰五時雞。

鷓鴣似雌雉,飛但南不向北。楊孚《交州異物志》雲:“鳥像雌雉,名鷓鴣。其志懷南,不向北徂。”

蝟見虎,則跳入虎耳。

鷂子兩翅各有復翎,左名撩風,右名掠草。帶兩翎出獵,必多獲。

世俗相傳雲,鴟不飲泉及井水,惟遇雨濡翮,方得水飲。

開元二十一年,富平縣產一角神羊,肉角當頂,白毛上捧。議者以爲獬豸。

獬豸見鬥不直者觸之,窮奇見鬥不直者煦之,均是獸也,其好惡不同。故君子以獬チ爲冠,小人以窮奇爲名。

鼠膽在肝,活取則有。

卷九 支植上 #

衛公平泉莊有黃辛夷、紫丁香。

都勝花,紫色,兩重心。數葉捲上如蘆朵,蕊黃葉細。

那提槿花,紫色,兩重葉。外重葉捲心,心中抽莖,高寸餘。葉端分五瓣如帶,瓣中紫蕊。莖上黃葉。

月桂,葉如桂,花淺黃色,四瓣,青蕊。花盛發,如柿葉帶棱。出蔣山。

溪蓀,如高粱姜。生水中。出茆山。

山茶,似海石榴。出桂州。蜀地亦有。

貞桐,枝端抽赤黃條,條復旁對,分三層。花大如落蘇花,作黃色,一莖上有五六十朵。

俱那衛,葉如竹,三莖一層。莖端分條如貞桐。花小,類木槲。出桂州。

瘴川花,差類海榴,五朵簇生。葉狹長重沓,承於花底。色中第一,蜀色不能及。出黎州按轡嶺。

木蓮花,葉似辛夷,花類蓮花,色相傍。出忠州鳴玉溪,邛州亦有。

牡桂,葉大如苦竹葉,葉中一脈如筆跡。花帶葉三瓣,瓣端分爲兩歧,其表色淺黃,近歧淺紅色。花六瓣,色白,心凸起如荔枝,其色紫。出婺州山中。

簇蝶花,花爲朵,其簇一蕊,蕊如蓮房,色如退紅。出溫州。

山桂,葉如麻,細花紫色,黃葉簇生如慎火草。出丹陽山中。

那伽花,狀如三春無葉花,色白心黃,六瓣。出舶上。

南安有人子藤,紅色,在蔓端有刺,其子如人狀。崑崙燒之集象,南中亦難得。

三賴草,如金色,生於高崖,老子弩射之,魅藥中最切。

衛公言:“桂花三月開,黃而不白。”大庾詩皆稱桂花耐日。又張曲江詩“桂花秋皎潔”,妄矣。

木中根固柿爲最,俗謂之柿盤。

曹州及揚州淮口出夏梨。

衛公言:“滑州櫻桃十二枚長一尺。”

韋絢雲:“湖南有靈壽花,數蒂簇開,視(一曰規)日如槿,紅色。春秋皆發,非作杖者。”

又言:“衡山祝融峯下法華寺,有石榴花如槿,紅花。春秋皆發。”

衛公又言:“衡山舊無棘,彌境草木,無有傷者。曾錄知江南,地本無棘,潤州倉庫或要固牆隙,植薔薇枝而已。”

衛公言:“有蜀花鳥圖,草花有金粟、石闞、水禮、獨角將軍、藥管。石闞葉甚奇,根似棕葉。大凡木脈皆一脊,唯桂葉三脊。近見菝葜亦三脊。”

蓴根,羹之絕美,江東謂之蓴龜。

王言:“蘿蓄(一曰卜)根莖,並生熟俱涼。

重臺朱槿,似桑,南中呼爲桑槿。

金松,葉似麥門冬,葉中一縷如金糸延。出浙東,台州猶多。

衛公言:“回訖草鼓如鼓,及難,果能菜。”

江淮有孟娘菜,並益肉食。

又青州防風子可亂畢撥。

又太原晉祠,冬有水底𬞟,不死。食之甚美。

衛公言:“蜀中石竹有碧花。”

又言:“貞元中牡丹已貴。柳渾善言:‘近來無奈牡丹何,數十千錢買一顆。今朝始得分明見,也共戎葵校幾多。’”成式又嘗見衛公圖中有馮紹正雞圖,當時已畫牡丹矣。

衛公莊上舊有同心蒂木芙蓉。

衛公言:“金錢花損眼。”

紫薇,北人呼爲猴郎達樹,謂其無皮,猿不能捷也。北地其樹絕大,有環數夫臂者。

衛公言:“石榴甜者謂之天漿,能已乳石毒。”

東都勝境有三溪。今張文規莊近溪,有石竹一竿,生癭,今大如李。

麻黃,莖端開花,花小而黃,簇生。子如覆盆子,可食。至冬枯死如草,及春卻青。

太常博士崔碩雲:“汝西有練溪,多異柏。及暮秋,葉上斂,俗呼合掌柏。”

洛中鬻花木者言:“嵩山深處有碧花玫瑰,而今亡矣。”

崔碩又言:“常盧潘雲:衡山石,名懷。”

三色石楠花,衡山石楠花有紫、碧、白三色,花大如牡丹,亦有無花者。

衛公言:“二鬣松,與孔雀松別。”又云:“欲松不長,以石抵其直下根,便不必千年方偃。”

東都敦化坊百姓家,太和中有木蘭一樹,色深紅。後桂州觀察使李勃看宅人,以五千買之。宅在水北。經年,花紫色。

處士鄭又玄雲:“閩中多佛桑樹,樹枝葉如桑,唯條上勾。花房如桐,花含長一寸餘,似重臺狀。花亦有淺紅者。”

獨豆樹,頓丘南應足山有之。山上有一樹,高十餘丈,皮青滑似流碧,枝幹上聳,子若五彩囊,葉如亡子鏡,世名之仙人獨豆樹。

木龍樹,徐之高冢城南有木龍寺,寺有三層磚塔,高丈餘。塔側生一大樹,縈繞至塔頂,枝幹交橫。上平,容十餘人坐。枝杪四向下垂,如百子帳。莫有識此木者,僧呼爲龍木。梁武曾遣人圖寫焉。

魚甲松,洛中有魚甲松。

卷十 支植下 #

青楊木,出峽中。爲牀,臥之無蚤。

夏州槐,夏州唯一郵有槐樹數株,鹽州或要葉,行牒求之。

蜀楷木,蜀中有木類柞,衆木榮時枯卉,隆冬方萌芽布陰,蜀人呼爲楷木。

古文柱,齊建元二年夏,廬陵長溪水衝擊山麓崩,長六七尺,下得柱千餘根,皆十圍。長者一丈,短者八九尺。頭題古文字,不可識。江淹以問王儉,儉雲:“江東不閒隸書,秦漢時柱也。”

色綾木,台山有色綾木,理如綾文。百姓取爲枕,呼爲色綾枕。

鹿木,武陵郡北有鹿木二株,馬伏波所種,木多節。

倒生木,此木依山生,根在上,有人觸則葉翕,人去則葉舒。出東海。

黝木,節似蟲獸,可以爲鞭。

桄榔樹,古南海縣有桄榔樹,峯頭生葉,有面,大者出面百斛。以牛乳啖之,甚美。

怪松,南康有怪松,從前刺史令畫工寫松,必數枝衰悴。後因一客與妓環飲其下,經日松死。

河泊下材,中宿縣山下有神宇,溱水至此沸騰鼓怒,槎木泛至此淪沒,竟無出者,世人以爲河泊下材。

交讓木,《武陵郡記》:“白雉山有木,名交讓。衆木敷榮後方萌芽,亦更歲疊榮也。”

三枝槐,相國李石,河中永樂有宅,庭槐一本,抽三枝,直過堂前屋脊,一枝不及。相國同堂兄弟三人,曰石,曰程,皆登第、宰執,唯福一人,歷七鎮使相而已。

無患木,燒之極香,辟惡氣,一名噤婁,一名桓。昔有神巫曰瑤毛,能符劾百鬼,擒魑魅,以無患木擊殺之。世人競取此木爲器用卻鬼,因曰無患木。

醋心樹,杜師仁常賃居,庭有巨杏樹。鄰居老人每擔水至樹側,必嘆曰:“此樹可惜。”杜詰之,老人云:“某善知木病,此樹有疾,某請治。”乃診樹一處,曰:“樹病醋心。”杜染指於蠹處,嘗之,味若薄醋。老人持小鉤披蠹,再三鉤之,得一白蟲如蝠。乃傅藥於瘡中,復戒曰:“有實自青皮時必В之,十去八九則樹活。”如其言,樹益茂盛矣。又云:“嘗見《栽植經》三卷,言木有病醋心者。”

女草,葳蕤草一名麗草,亦呼爲女草,江湖中呼爲娃草。美女曰娃,故以爲名。

山茶花,山茶葉似茶樹,高者丈餘。花大盈寸,色如緋,十二月開。

異木花,衛公嘗獲異木一株,春花紫。予思木中一歲發花唯木蘭。

王母桃,洛陽華林園內有之,十月始熟,形如栝蔞。俗語曰:“王母甘桃,食之解勞。”亦名西王母桃。

胡榛子,阿月生西國,蕃人言與胡榛子同樹,一年榛子,二年阿月。

橄欖子,獨根樹東向枝曰水威,南向枝曰橄欖。

東荒慄,東方荒中有木,名曰慄。有殼,徑三尺二寸。殼刺長丈餘。實徑三尺。殼亦黃。其味甜,食之令人短氣而渴。

猴慄,李衛公一夕甘子園會客,盤中有猴慄,無味。陳堅處士雲:“虔州南有漸慄,形如素核。”

儋岸芥,芥高者五六尺,子大如雞卵。

儋崖瓠,儋崖種瓠,成實率皆石餘。

童子寺竹,衛公言:“北都惟童子寺有竹一窠,才長數尺。相傳其寺綱維每日報竹平安。”

石桂芝,生山石穴中,似桂樹而實石也。高大如絞尺,光明而味辛。有枝條,搗服之,一斤得千歲也。

石髮,張乘言:“南中水底有草,如石髮,每月三四日始生,至八九日已後可採,及月盡悉爛,似隨月盛衰也。”

席箕,一名塞蘆,生北胡地。古詩云:“千里席箕草。”

宋州莆田縣破岡山,武宗二年,巨石上生菌,大如合簣,莖及蓋黃白色,其下淺紅,盡爲過僧所食,雲美倍諸菌。

大食勿斯離國石榴重五六斤。

南中桐花有深紅色者。

東宮郡,漢順帝時屬南海,西接高涼郡。又以其地爲司諫都尉。東有蕪地,西鄰大海。有長洲,多桃枝竹,緣岸而生。

楓樹子大如雞卵,二月華已乃着實,八九月熟,曝乾燒之,香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