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帝求賢詔 #

¹

　　蓋聞王者莫高於周文、伯²者莫高於齊桓、皆待賢人而成名。今天下賢者智能、豈特古之人乎、³患在人主不交故也、士奚由進。⁴今吾以天之靈、賢士大夫、定有天下、以爲一家、⁵欲其長久、世世奉宗廟亡⁶絕也。⁷賢人已與我共平之矣、而不與吾共安利之、可乎。⁸賢士大夫有肯從我遊者、吾能尊顯之。⁹佈告天下、使明知朕意。御史大夫昌¹⁰下相國、相國酇¹¹侯¹²下諸侯王、御史中執法下郡守。¹³其有意稱明德者、¹⁴必身勸爲之駕、¹⁵遣詣相國府、¹⁶署行義¹⁷年。¹⁸有而弗言、¹⁹覺免。²⁰年老癃病、勿遣。

高帝平日慢侮諸生、及天下旣定、乃屈意求賢、如恐不及、蓋知創業與守成異也。漢室得人、其風動固爲有本。

文帝議佐百姓詔 #

²¹

　　間²²者數年比²³不登、²⁴又有水旱疾疫之災、朕甚憂之。愚而不明、未達其咎。²⁵意者、朕之政有所失、而行有過與、乃天道有不順、地利或不得、人事多失和、鬼神廢不享與、何以致此。²⁶將百官之奉養或費、無用之事或多與、何其民食之寡乏也。²⁷夫度²⁸田非益寡、而計民未加益、以口量地、其於古猶有餘、²⁹而食之甚不足者、其咎安在。³⁰無乃百姓之從事於末、³¹以害農者蕃、³²爲酒醪³³以靡³⁴谷者多、³⁵六畜³⁶之食焉者衆與。³⁷細大之義、吾未能得其中。³⁸其與丞相列侯吏二千石博士議之、有可以佐百姓者、率意遠思、無有所隱。³⁹

帝在位日久、佐民未嘗不至。至是復議佐之之策、可見其愛民之心、愈久而不忘也。

景帝令二千石修職詔 #

⁴⁰

　　雕文刻鏤、⁴¹傷農事者也、錦繡纂組、⁴²害女紅⁴³者也。⁴⁴農事傷、則飢之本也、女紅害、則寒之原也。⁴⁵夫飢寒並至、而能無爲非者寡矣。⁴⁶朕親耕、後親桑、以奉宗廟粢盛⁴⁷祭服、爲天下先。⁴⁸不受獻、減太官、省繇⁴⁹賦、⁵⁰欲天下務農蠶、素有畜⁵¹積、以備災害。⁵²強毋攘弱、衆毋暴寡、老耆以壽終、幼孤得遂長。⁵³今歲或不登、民食頗寡、其咎安在。⁵⁴或詐僞爲吏、⁵⁵吏以貨賂爲市、⁵⁶漁奪百姓、侵牟萬民。⁵⁷縣丞、長吏也、⁵⁸奸法與盜盜、甚無謂也。⁵⁹其令二千石、各修其職。⁶⁰不事官職、耗⁶¹亂者、⁶²丞相以聞、請其罪。⁶³佈告天下、使明知朕意。

一念奢侈、飢寒立至、起手數言、窮極原委。姦法與盜盜一語、透盡千古利弊。國家最患在吏飽、府庫空虛、百姓窮困、而奸吏自富、此大害也。二千石修職、誠足民本務。

武帝求茂材異等詔 #

⁶⁴

　　蓋有非常之功、必待非常之人、⁶⁵故馬或奔踶⁶⁶而致千里、⁶⁷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。⁶⁸夫泛⁶⁹駕之馬、⁷⁰跅⁷¹弛之士、⁷²亦在御之而已。⁷³其令州郡察吏民、有茂材異等、⁷⁴可爲將相、及使絕國者。⁷⁵

求材不拘資格、務期適用、漢世得人之盛、當自此詔開之。至以可使絕國者、與將相並舉、蓋其窮兵好大。一片雄心、言下不覺畢露。與高帝大風歌、同一氣概。

賈誼過秦論上 #

⁷⁶

　　秦孝公據殽函之固、擁雍州之地、君臣固守、以窺周室。⁷⁷有席捲⁷⁸天下包舉宇內囊括四海之意、併吞八荒之心。⁷⁹當是時也、商君⁸⁰佐之、內立法度、務耕織、修守戰之具、外連衡⁸¹而鬥諸侯、⁸²於是秦人拱手而取西河之外。⁸³孝公既沒、惠文武昭、⁸⁴蒙故業、因遺策、南取漢中、西舉巴蜀、東割膏腴之地、收要害之郡。⁸⁵諸侯恐懼、會盟而謀弱秦、不愛珍器重寶肥饒之地、以致天下之士、合從⁸⁶締交、相與爲一。⁸⁷當此之時、齊有孟嘗、⁸⁸趙有平原、⁸⁹楚有春申、⁹⁰魏有信陵、⁹¹此四君者、皆明智而忠信、寬厚而愛人、尊賢而重士。⁹²約從離衡、並韓、魏、燕、趙、宋、衛、中山之衆、於是六國之士、有甯越、⁹³徐尚、⁹⁴蘇秦、⁹⁵杜赫⁹⁶之屬爲之謀、齊明、⁹⁷周最、⁹⁸陳軫、⁹⁹召¹⁰⁰滑、¹⁰¹樓緩、¹⁰²翟景、¹⁰³蘇厲、¹⁰⁴樂毅¹⁰⁵之徒通其意、吳起、¹⁰⁶孫臏、¹⁰⁷帶佗、¹⁰⁸兒¹⁰⁹良、王廖、¹¹⁰田忌、¹¹¹廉頗、趙奢¹¹²之倫制其兵。¹¹³嘗以什倍之地、百萬之衆、叩關而攻秦、¹¹⁴秦人開關而延敵、九國之師、遁逃而不敢進、秦無亡矢遺鏃¹¹⁵之費、而天下諸侯已困矣。¹¹⁶於是從散約解、爭割地而賂秦、¹¹⁷秦有餘力而制其弊、追亡逐北、伏屍百萬、流血漂櫓、¹¹⁸因利乘便、宰割天下、分裂河山、強國請服、弱國入朝。¹¹⁹施及孝文王、莊襄王、¹²⁰享國之日淺、國家無事。¹²¹及至始皇、¹²²奮六世之餘烈、¹²³振長策而御宇內、吞二週而亡諸侯、履至尊而制六合、執敲撲以鞭笞天下。¹²⁴威振四海、南取百越之地、以爲桂林象郡、¹²⁵百越之君、俛¹²⁶首繫頸、委命下吏。¹²⁷乃使蒙恬、¹²⁸北築長城而守藩籬、卻匈奴七百餘裏、胡人不敢南下而牧馬、士不敢彎弓而報怨。¹²⁹於是廢先王之道、燔百家之言、以愚黔首。¹³⁰隳¹³¹名城、殺豪俊、收天下之兵聚之咸陽、銷鋒鍉、¹³²鑄以爲金人十二、以弱天下之民。¹³³然後踐華爲城、因河爲池、¹³⁴據億丈之城、臨不測之谿以爲固。¹³⁵良將勁弩、守要害之處、信臣精卒、陳利兵而誰何。¹³⁶天下已定、始皇之心、自以爲關中之固、金城千里、子孫帝王萬世之業也。¹³⁷始皇既沒、餘威震於殊俗。¹³⁸然而¹³⁹陳涉甕牖繩樞之子、氓隸之人、而遷徙之徒也。¹⁴⁰材能不及中庸、¹⁴¹非有仲尼墨翟之賢、陶朱猗頓之富。¹⁴²躡足行伍之間、俛¹⁴³起阡陌之中、率罷¹⁴⁴弊之卒、將數百之衆、¹⁴⁵轉而攻秦、斬木爲兵、揭¹⁴⁶竿爲旗、¹⁴⁷天下雲集而響應、贏糧而景¹⁴⁸從、山東豪俊、遂並起而亡秦族矣。¹⁴⁹且夫¹⁵⁰天下非小弱也、雍州之地、殽函之固、自若也、陳涉之位、不尊於齊、楚、燕、趙、韓、魏、宋、衛、中山之君也、鋤耰棘¹⁵¹矜、¹⁵²不銛¹⁵³於鉤戟長鎩¹⁵⁴也、¹⁵⁵謫戍之衆、非抗於九國之師也、¹⁵⁶深謀遠慮、行軍用兵之道、非及曩時之士也、¹⁵⁷然而成敗異變、功業相反。¹⁵⁸試使山東之國、與陳涉度長絜大、比權量力、則不可同年而語矣。¹⁵⁹然秦以區區之地、致萬乘之權、招八州而朝同列、百有餘年矣。¹⁶⁰然後以六合爲家、殽函爲宮。一夫作難、¹⁶¹而七廟隳、身死人手、爲天下笑者¹⁶²何也、仁義不施、而攻守之勢異也。¹⁶³

過秦論者、論秦之過也。秦過只是末仁義不施一句便斷盡、從前竟不說出。層次敲擊、筆筆放鬆、正筆筆鞭緊、波瀾層折、姿態橫生、使讀者有一唱三歎之致。

賈誼治安策一 #

¹⁶⁴

　　夫樹國固、必相疑之勢、¹⁶⁵下數¹⁶⁶被其殃、上數爽其憂、甚非所以安上而全下也。¹⁶⁷今或親弟謀爲東帝、¹⁶⁸親兄之子、西鄉¹⁶⁹而擊、¹⁷⁰今吳又見告矣。¹⁷¹天子春秋鼎盛、¹⁷²行義未過、¹⁷³德澤有加焉、¹⁷⁴猶尚如是、況莫大諸侯、權力且十此者乎。¹⁷⁵然而天下少安、何也、¹⁷⁶大國之王、幼弱未壯、漢之所置傅相、方握其事。¹⁷⁷數年之後、諸侯之王、大抵皆冠、¹⁷⁸血氣方剛、漢之傅相、稱病而賜罷、彼自丞尉以上、遍置私人、如此、有異淮南濟北之爲邪。¹⁷⁹此時而欲爲治安、雖堯舜不治。¹⁸⁰黃帝曰、日中必熭、¹⁸¹操刀必割。¹⁸²今令此道順而全安甚易、¹⁸³不肯早爲、已迺¹⁸⁴墮骨肉之屬而抗剄¹⁸⁵之、¹⁸⁶豈有異秦之季世乎。¹⁸⁷夫以天子之位、乘今之時、因天之助、尚憚以危爲安、以亂爲治。¹⁸⁸假設陛下居齊桓之處、¹⁸⁹將不合諸侯而匡天下乎、¹⁹⁰臣又知陛下有所必不能矣。¹⁹¹假設天下如曩時、¹⁹²淮陰侯尚王楚、¹⁹³黥布王淮南、¹⁹⁴彭越王梁、¹⁹⁵韓信王韓、¹⁹⁶張敖王趙、貫高爲相、¹⁹⁷盧綰王燕、陳豨在代、¹⁹⁸令此六七公者皆亡恙、當是時而陛下即天子位、能自安乎、¹⁹⁹臣有以知陛下之不能也。²⁰⁰天下殽亂、高皇帝與諸公並²⁰¹起、²⁰²非有仄²⁰³室之勢。以豫席之也、²⁰⁴諸公幸者迺爲中涓、其次厪²⁰⁵得舍人、²⁰⁶材之不逮至遠也、²⁰⁷高皇帝以明聖威武、即天子位、割膏腴之地、以王諸公、多者百餘城、少者迺三四十縣、德²⁰⁸至渥也。²⁰⁹然其後七年之間、反者九起、²¹⁰陛下之與諸公、非親角材而臣之也、²¹¹又非身封王之也、²¹²自高皇帝不能以是一歲爲安、故臣知陛下之不能也。²¹³然尚有可諉者曰疏、臣請試言其親者。²¹⁴假令悼惠王王齊、²¹⁵元王王楚、²¹⁶中子王趙、²¹⁷幽王王淮陽、²¹⁸共²¹⁹王王梁、²²⁰靈王王燕、²²¹厲王王淮南、²²²六七貴人皆亡恙、當是時陛下即位、能爲治乎、²²³臣又知陛下之不能也。²²⁴若此諸王、雖名爲臣、實皆有布衣昆弟之心、慮亡不帝制而天子自爲者、²²⁵擅爵人、赦死罪、²²⁶甚者或戴黃屋、²²⁷漢法令非行也、雖行不軌如厲王者、²²⁸令之不肯聽、召之安可致乎。²²⁹幸而來至、法安可得加、動一親戚、天下圜²³⁰視而起、²³¹陛下之臣、雖有悍如馮敬者、適啓其口、匕²³²首已陷其胸矣。²³³陛下雖賢、誰與領此。²³⁴故疏者必危、親者必亂、已然之效也。²³⁵其異姓負強而動者、漢已幸勝之矣、²³⁶又不易其所以然、同姓襲是跡而動、既有徵矣、²³⁷其勢盡又復然、殃禍²³⁸之變、未知所移、明帝處之、尚不能以安、後世將如之何。²³⁹屠牛坦²⁴⁰一朝解十二牛、而芒刃不頓²⁴¹者、所排擊剝割、皆衆理解²⁴²也。²⁴³至於髖²⁴⁴髀²⁴⁵之所、非斤則斧。²⁴⁶夫仁義恩厚、人主之芒刃也、權勢法制、人主之斤斧也。²⁴⁷今諸侯王、皆衆髖髀也、釋斤斧之用、而欲嬰以芒刃、²⁴⁸臣以爲不缺則折。²⁴⁹胡不用之淮南濟北、勢不可也。²⁵⁰臣竊跡前事、大抵強者先反、淮陰王楚、最強、則最先反、韓信倚胡、則又反、貫高因趙資、則又反、陳豨兵精、則又反、彭越用梁、則又反、黥布用淮南、則又反、盧綰最弱、最後反、²⁵¹長沙迺在二萬五千戶耳、²⁵²功少而最完、勢疏而最忠、非獨性異人也、亦形勢然也。²⁵³曩令樊酈²⁵⁴絳灌、²⁵⁵據數十城而王、今雖已殘亡可也。²⁵⁶令信、越之倫、²⁵⁷列爲徹侯而居、²⁵⁸雖至今存可也。²⁵⁹然則天下之大計可知已。²⁶⁰欲諸王之皆忠附、則莫若令如長沙王。欲臣子之勿葅醢、²⁶¹則莫若令如樊、酈等。²⁶²欲天下之治安、莫若衆建諸侯而少其力。²⁶³力少則易使以義、國小則亡邪心、令海內之勢、如身之使臂、臂之使指、莫不制從、諸侯之君、不敢有異心、輻湊並進、而歸命天子。雖在細民、且知其安、故天下鹹知陛下之明。²⁶⁴割地定製、令齊趙楚各爲若干國。²⁶⁵使悼惠王幽王元王之子孫、畢以次各受祖之分地、地盡而止、及燕梁他國皆然、²⁶⁶其分地衆而子孫少者、建以爲國、空而置之、須其子孫生者、舉使君之、²⁶⁷諸侯之地、其削頗入漢者、爲徙其侯國、及封其子孫也、所以數償之、²⁶⁸一寸之地、一人之衆、天子亡所利焉、誠以定治而已、故天下鹹知陛下之廉。²⁶⁹地制一定、宗室子孫、莫慮不王、下無倍²⁷⁰畔²⁷¹之心、上無誅伐之志、故天下鹹知陛下之仁。²⁷²法立而不犯、令行而不逆、貫高利幾之謀不生、²⁷³柴奇開章之計不萌、²⁷⁴細民鄉善、大臣致順、故天下鹹知陛下之義。²⁷⁵臥赤子天下之上而安、植遺腹、朝委裘、而天下不亂、²⁷⁶當時大治、後世誦聖。²⁷⁷一動而五業附、陛下誰憚而久不爲此。²⁷⁸天下之勢、方病大瘇、²⁷⁹一脛²⁸⁰之大幾如要、²⁸¹一指之大幾如股、平居不可屈信、²⁸²一二指搐、²⁸³身慮無聊、²⁸⁴失今不治、必爲錮疾、後雖有扁²⁸⁵鵲、不能爲已。²⁸⁶病非徒瘇也、又苦𨂂²⁸⁷盭。²⁸⁸元王之子、帝之從弟也、²⁸⁹今之王者、從弟之子也、²⁹⁰惠王之子、親兄子也、²⁹¹今之王者、兄子之子也、²⁹²親者或亡分地以安天下、²⁹³疏者或制大權以逼天子、²⁹⁴臣故曰、非徒病瘇也、又苦𨂂盭。²⁹⁵可痛哭者、此病是也。

是篇正對當時諸侯王僭儗地過古制發論、主意在衆建諸侯而少其力一句。此句以前、言不若此而治安之難。此句以後、言能若此而治安之易。起結總是勉以及時速爲之意。雖只重少同姓之力、卻將異姓層層較量、尤妙於賓主之法。

鼂錯論貴粟疏 #

^{296 , 297}

　　聖王在上、而民不凍飢者、非能耕而食²⁹⁸之、織而衣²⁹⁹之也、爲³⁰⁰開其資財之道也。³⁰¹故堯禹有九年之水、湯有七年之旱、而國無捐瘠者、³⁰²以畜積多而備先具也。³⁰³今海內爲一、土地人民之衆、不避禹湯、³⁰⁴加以亡天災數年之水旱、而畜積未及者、何也。地有餘利、民有餘力、³⁰⁵生谷之土未盡墾、山澤之利未盡出也。³⁰⁶遊食之民、未盡歸農也。³⁰⁷民貧則奸邪生、貧生於不足、不足生於不農、³⁰⁸不農則不地著、³⁰⁹不地著則離鄉輕家、民如鳥獸、³¹⁰雖有高城深池、嚴法重刑、猶不能禁也。³¹¹夫寒之於衣、不待輕暖、飢之於食、不待甘㫖、飢寒至身、不顧廉恥。³¹²人情一日不再食則飢、終歲不製衣則寒。夫腹飢不得食、膚寒不得衣、雖慈母不能保其子、君安能以有其民哉。³¹³明主知其然也、³¹⁴故務民於農桑、³¹⁵薄賦斂、廣畜積、以實倉廩、備水旱、³¹⁶故民可得而有也。³¹⁷民者在上所以牧之、趨利如水走下、四方無擇也。³¹⁸夫珠玉金銀、³¹⁹飢不可食、寒不可衣、然而衆貴之者、以上用之故也。其爲物輕微易藏、在於把握、可以周海內、而亡飢寒之患、此令臣輕背其主、而民易去其鄉、盜賊有所勸、亡逃者得輕資也。³²⁰粟米布帛、生於地、長於時、聚於力、非可一日成也、數石之重、中人弗勝、³²¹不爲奸邪所利、一日弗得、而飢寒至。³²²是故明君貴五穀而賤金玉。³²³今農夫五口之家、其服役者、不下二人、³²⁴其能耕者、不過百畝、³²⁵百畝之收、不過百石、³²⁶春耕夏耘、秋獲冬藏、伐薪樵、³²⁷治官府、給徭役、春不得避風塵、夏不得避暑熱、秋不得避陰雨、冬不得避寒凍、四時之間、無日休息。³²⁸又私自送往迎來、弔死問疾、養孤長幼在其中。³²⁹勤苦如此、尚覆被水旱之災、急政暴虐、賦斂不時、朝令而暮改。³³⁰當其有者、半賈³³¹而賣、亡者取倍稱之息、³³²於是有賣田宅、鬻子孫、以償債者矣。³³³而商賈、³³⁴大者積貯倍息、小者坐列販賣、操其奇贏、日遊都市、³³⁵乘上之急、所賣必倍。故其男不耕耘、女不蠶織、衣必文采、食必粱肉。亡農夫之苦、有阡陌之得、因其富厚、交通王侯、力過吏勢、以利相傾、千里遊敖、³³⁶冠蓋相望、乘堅策肥、³³⁷履絲曳³³⁸縞。³³⁹此商人所以兼併農人、農人所以流亡者也。³⁴⁰今法律賤商人、商人已富貴矣、尊農夫、農夫已貧賤矣、故俗之所貴、主之所賤也、³⁴¹吏之所卑、法之所尊也。³⁴²上下相反、好惡乖迕、³⁴³而欲國富法立、不可得也。³⁴⁴方今之務、莫若使民務農而已矣。欲民務農、在於貴粟、貴粟之道、在於使民以粟爲賞罰。³⁴⁵今募天下入粟縣官、得以拜爵、得以除罪、如此富人有爵、農民有錢、粟有所渫。³⁴⁶夫能入粟以受爵、皆有餘者也、³⁴⁷取於有餘、以供上用、則貧民之賦可損、所謂損有餘補不足、令出而民利者也。³⁴⁸順於民心、所補者三、一曰主用足、二曰民賦少、三曰勸農功。³⁴⁹今令民有車騎馬一匹者、復卒三人、³⁵⁰車騎者、天下武備也、故爲復卒。³⁵¹神農之教曰、有石城十仞、湯池百步、帶甲百萬、而無粟、弗能守也。以是觀之、粟者、王者大用、政之本務。³⁵²令民入粟受爵、至五大夫以上、迺復一人耳。³⁵³此其與騎馬之功、相去遠矣。³⁵⁴爵者、上之所擅、出於口而無窮。粟者、民之所種、生於地而不乏。³⁵⁵夫得高爵與免罪、人之所甚欲也。³⁵⁶使天下人入粟於邊、以受爵免罪、不過三歲、塞下之粟必多矣。³⁵⁷

此篇大意、只在入粟於邊、以富強其國。故必使民務農、務農在貴粟、貴粟在以粟爲賞罰。一意相承、似開後世賣鬻之漸。然錯爲足邊儲計、因發此論、固非泛談。

鄒陽獄中上樑王書 #

³⁵⁸

　　鄒陽³⁵⁹從梁孝王³⁶⁰遊。陽爲人有智略、忼慨不苟合、介於羊勝公孫詭之間。³⁶¹勝等疾陽、惡之孝王。³⁶²孝王怒、下陽吏、將殺之。陽迺從獄中上書曰、臣聞忠無不報、信不見疑、³⁶³臣常以爲然、徒虛語耳。³⁶⁴昔荊軻慕燕丹之義、白虹貫日、太子畏之。³⁶⁵衛先生爲秦畫長平之事、太白食昴、昭王疑之。³⁶⁶夫精變天地、而信不諭兩主、豈不哀哉。³⁶⁷今臣盡忠竭誠、畢議願知、³⁶⁸左右不明、卒從吏訊、爲世所疑、³⁶⁹是使荊軻衛先生復起、而燕秦不寤也、願大王熟察之。昔玉人獻寶、楚王誅之、³⁷⁰李斯竭忠、胡亥極刑、³⁷¹是以箕子陽狂、接輿避世、³⁷²恐遭此患也、願大王察玉人李斯之意、而後楚王胡亥之聽、毋使臣爲箕子接輿所笑。臣聞比干剖心、子胥鴟夷、³⁷³臣始不信、迺今知之、願大王熟察、少加憐焉。³⁷⁴語曰、有白頭如新、傾蓋如故。³⁷⁵何則、知與不知也。³⁷⁶故樊於期逃秦之燕、藉荊軻首以奉丹事。³⁷⁷王奢去齊之魏、臨城自剄、以卻齊而存魏。³⁷⁸夫王奢樊於期、非新於齊秦而故於燕魏也、所以去二國死兩君者、行合於志、慕義無窮也。³⁷⁹是以蘇秦不信於天下、爲燕尾生、³⁸⁰白圭戰亡六城、爲魏取中山、³⁸¹何則、誠有以相知也。³⁸²蘇秦相燕、人惡之燕王、燕王按劍而怒、食³⁸³以駃³⁸⁴騠。³⁸⁵白圭顯於中山、³⁸⁶人惡之於魏文侯、文侯賜以夜光之璧。³⁸⁷何則、兩主二臣、剖心析肝相信、豈移於浮辭哉。³⁸⁸故女無美惡、入宮見妒、士無賢不肖、入朝見嫉。³⁸⁹昔司馬喜臏³⁹⁰腳於宋、卒相中山、³⁹¹范雎拉³⁹²脅折齒於魏、卒爲應侯、³⁹³此二人者、皆信必然之畫、³⁹⁴捐朋黨之私、挾孤獨之交、故不能自免於嫉妒之人也。³⁹⁵是以申徒狄蹈雍之河、³⁹⁶徐衍負石入海、³⁹⁷不容於世、義不苟取比周於朝、以移主上之心。³⁹⁸故百里奚乞食於道路、繆公委之以政、³⁹⁹甯戚飯牛車下、桓公任之以國。⁴⁰⁰此二人者、豈素宦於朝、借譽於左右、然後二主用之哉。感於心、合於行、堅如膠漆、昆弟不能離、豈惑於衆口哉。⁴⁰¹故偏聽生奸、獨任成亂。昔魯聽季孫之說逐孔子、⁴⁰²宋任子冉之計囚墨翟、⁴⁰³夫以孔墨之辯、不能自免於讒諛、而二國以危、何則、衆口鑠金、積毀銷骨也。⁴⁰⁴秦用戎人由余而伯中國、⁴⁰⁵齊用越人子臧而強威宣、⁴⁰⁶此二國豈繫於俗、牽於世、系奇偏之浮辭哉、公聽並觀、垂明當世。⁴⁰⁷故意合、則吳越爲兄弟、由余子臧是矣。不合、則骨肉爲仇敵、朱象管蔡是矣。⁴⁰⁸今人主誠能用齊秦之明、後宋魯之聽、則五伯不足侔、而三王易爲也。⁴⁰⁹是以聖王覺寤、損子之之心、而不說田常之賢、⁴¹⁰封比干之後、修孕婦之墓、⁴¹¹故功業覆於天下、何則、欲善亡厭也。夫晉文親其仇、強伯諸侯、齊桓用其仇、而一匡天下、⁴¹²何則、慈仁殷勤、誠加於心、不可以虛辭借也。⁴¹³至夫秦用商鞅之法、東弱韓魏、立強天下、卒車裂之。越用大夫種之謀、禽⁴¹⁴勁吳而伯中國、遂誅其身。⁴¹⁵是以孫叔敖三去相而不悔、於⁴¹⁶陵子仲辭三公、爲人灌園。⁴¹⁷今人主誠能去驕傲之心、懷可報之意、⁴¹⁸披心腹、⁴¹⁹見情素、墮肝膽、⁴²⁰施德厚、終與之窮達、無愛於士、⁴²¹則桀之犬可使吠⁴²²堯、蹠之客可使刺由、⁴²³何況因萬乘之權、假聖王之資乎。然則荊軻湛⁴²⁴七族、要⁴²⁵離燔妻子、⁴²⁶豈足爲大王道哉。⁴²⁷臣聞明月之珠、夜光之璧、以暗⁴²⁸投人於道、衆莫不按劍相眄⁴²⁹者、⁴³⁰何則、無因而至前也。蟠⁴³¹木根柢、⁴³²輪囷⁴³³離奇、⁴³⁴而爲萬乘器者、⁴³⁵以左右先爲之容也。⁴³⁶故無因而至前、雖出隨珠和璧、⁴³⁷秪⁴³⁸怨結而不見德。有人先遊、⁴³⁹則枯木朽株、樹功而不忘。⁴⁴⁰今夫天下布衣窮居之士、身在貧羸、⁴⁴¹雖蒙堯舜之術、挾伊管之辯、⁴⁴²懷龍逢⁴⁴³比干之意、⁴⁴⁴而素無根柢之容、雖極精神、欲開忠於當世之君、則人主必襲按劍相眄之跡矣。是使布衣之士、不得爲枯木朽株之資也。⁴⁴⁵是以聖王制世御俗、獨化於陶⁴⁴⁶鈞之上、⁴⁴⁷而不牽乎卑亂之語、不奪乎衆多之口、故秦皇帝任中庶子蒙嘉之言以信荊軻、而匕⁴⁴⁸首竊發、⁴⁴⁹周文王獵涇渭、載呂尚歸、以王天下、⁴⁵⁰秦信左右而亡、周用烏集而王。⁴⁵¹何則、以其能越攣拘之語、馳域外之議、獨觀乎昭曠之道也。⁴⁵²今人主沉諂諛之辭、牽帷廧⁴⁵³之制、⁴⁵⁴使不羈之士、與牛驥同皂。⁴⁵⁵此鮑焦所以憤於世也。⁴⁵⁶臣聞盛飾入朝者、不以私污義、底⁴⁵⁷厲⁴⁵⁸名號者、不以利傷行。故里名勝母、曾子不入、⁴⁵⁹邑號朝歌、墨子回車。⁴⁶⁰今欲使天下寥廓之士、⁴⁶¹籠於威重之權、脅於位勢之貴、回面污行、以事諂諛之人、而求親近於左右、則士有伏死堀⁴⁶²穴巖藪之中耳、安有盡忠信而趨闕下者哉。⁴⁶³

此書詞多偶儷、意多重複、蓋情至窘迫、嗚咽涕洟、故反覆引喻、不能自已耳。其間段落雖多、其實不過五大段文字。每一援引一結束、卽以是以字故字接下。斷而不斷、一氣呵成。 司馬相如上書諫獵 ⁴⁶⁴

　　相如從上至長楊獵、⁴⁶⁵是時天子⁴⁶⁶方好自擊熊豕、馳逐野⁴⁶⁷獸。相如因上疏諫曰、臣聞物有同類而殊能者、⁴⁶⁸故力稱烏獲、捷言慶忌、勇期賁育。⁴⁶⁹臣之愚、竊以爲人誠有之、獸亦宜然。⁴⁷⁰今陛下好陵阻險、射⁴⁷¹猛獸、卒⁴⁷²然遇逸材之獸、駭不存之地、犯屬車之清塵、⁴⁷³輿不及還⁴⁷⁴轅、人不暇施巧、雖有烏獲逢⁴⁷⁵蒙之技不能用、枯木朽株、盡爲難矣。⁴⁷⁶是胡越起於轂下、而羌夷接軫也、豈不殆哉。⁴⁷⁷雖萬全無患、然本非天子之所宜近也。⁴⁷⁸且夫清道而後行、中路而馳、猶時有銜橛⁴⁷⁹之變。⁴⁸⁰況乎涉豐草、騁邱墟、⁴⁸¹前有利獸之樂、而內無存變之意、⁴⁸²其爲害也不亦難矣。⁴⁸³夫輕萬乘之重、不以爲安樂、出萬有一危之塗以爲娛、⁴⁸⁴臣竊爲陛下不取。⁴⁸⁵蓋明者遠見於未萌、而知者避危於無形、禍⁴⁸⁶固多藏於隱微、而發於人之所忽者也。⁴⁸⁷故鄙諺曰、家絫⁴⁸⁸千金、坐不垂堂。⁴⁸⁹此言雖小、可以諭大、⁴⁹⁰臣願陛下留意幸察。

卒然遇獸一段、寫獸之駭發。清道後行一段、寫人之不意。末復反覆申明之、悚然可畏之中、復委婉易聽。武帝所以善之也。

李陵答蘇武書 #

⁴⁹¹

　　子卿⁴⁹²足下、勤宣令德、策名清時、榮問⁴⁹³休暢、幸甚幸甚。⁴⁹⁴遠託異國、昔人所悲、望風懷想、能不依依。⁴⁹⁵昔者不遺、遠辱還答、⁴⁹⁶慰誨勤勤、有逾骨肉、陵雖不敏、能不慨然。⁴⁹⁷自從初降、以至今日、身之窮困、獨坐愁苦。終日無睹、但見異類、韋韝⁴⁹⁸毳⁴⁹⁹幕、⁵⁰⁰以御風雨、⁵⁰¹羶⁵⁰²肉酪⁵⁰³漿、以充飢渴、⁵⁰⁴舉目言笑、誰與爲歡。胡地玄冰、邊土慘裂、⁵⁰⁵但聞悲風蕭條之聲、涼秋九月、塞外草衰、夜不能寐、側耳遠聽、胡笳⁵⁰⁶互動、⁵⁰⁷牧馬悲鳴、吟嘯成羣、邊聲四起、⁵⁰⁸晨坐聽之、不覺淚下。嗟乎子卿、陵獨何心、能不悲哉。⁵⁰⁹與子別後、益復無聊、上念老母、臨年被戮、妻子無辜、併爲鯨鯢、⁵¹⁰身負國恩、爲世所悲、子歸受榮、我留受辱、命也何如。⁵¹¹身出禮義之鄉、而入無知之俗、違棄君親之恩、長爲蠻夷之域、傷已、令先君之嗣、⁵¹²更成戎狄之族、又自悲矣。⁵¹³功大罪小、不蒙明察、孤負陵心區區之意、⁵¹⁴每一念至、忽然忘生。陵不難刺⁵¹⁵心以自明、刎頸以見志、⁵¹⁶顧國家於我已矣、⁵¹⁷殺身無益、適足增羞、故每攘臂忍辱、⁵¹⁸輒復苟活。⁵¹⁹左右之人、⁵²⁰見陵如此、以爲不入耳之歡、來相勸勉、異方之樂、⁵²¹秪⁵²²令人悲、增忉⁵²³怛耳。⁵²⁴嗟乎子卿、人之相知、貴相知心、前書倉卒、⁵²⁵未盡所懷、故復略而言之。⁵²⁶昔先帝授陵步卒五千、出征絕域、⁵²⁷五將失道、陵獨遇戰、⁵²⁸而裹萬里之糧、帥徒步之師、出天漢之外、⁵²⁹入強胡之域、以五千之衆、對十萬之軍、策疲乏之兵、當新羈之馬、⁵³⁰然猶斬將搴⁵³¹旗、追奔逐北、⁵³²滅跡掃塵、斬其梟帥、⁵³³使三軍之士、視死如歸、陵也不才、希當大任、意謂此時、功難堪矣。⁵³⁴匈奴既敗、舉國興師、更練精兵、強逾十萬、單⁵³⁵於臨陣、親自合圍、⁵³⁶客主之形、既不相如、⁵³⁷步馬之勢、又甚懸絕。⁵³⁸疲兵再戰、一以當千、然猶扶乘創⁵³⁹痛、決命爭首、⁵⁴⁰死傷積⁵⁴¹野、餘不滿百、而皆扶病、不任干戈。然陵振臂一呼、創病皆起、舉刃指虜、胡馬奔走、兵盡矢窮、人無尺鐵、猶復徒首奮呼、爭爲先登。⁵⁴²當此時也、天地爲陵震怒、戰士爲陵飲血。⁵⁴³單于謂陵不可復得、便欲引還、⁵⁴⁴而賊臣教之、遂使復戰、⁵⁴⁵故陵不免耳。⁵⁴⁶昔高皇帝以三十萬衆、困於平城、當此之時、猛將如雲、謀臣如雨、然猶七日不食、僅乃得免。況當陵者、豈易爲力哉。⁵⁴⁷而執事者云云、苟怨陵以不死。⁵⁴⁸然陵不死、罪也、⁵⁴⁹子卿視陵、豈偷生之士、而惜死之人哉、寧有背君親、捐妻子、而反爲利者乎。⁵⁵⁰然陵不死、有所爲也、故欲如前書之言、報恩於國主耳、⁵⁵¹誠以虛死不如立節、滅名不如報德也。昔范蠡不殉會稽之恥、曹沬⁵⁵²不死三敗之辱、卒複句踐之仇、報魯國之羞、區區之心、竊慕此耳。⁵⁵³何圖志未立而怨已成、計未從而骨肉受刑、此陵所以仰天椎心而泣血也。⁵⁵⁴足下又云、漢與功臣不薄。子爲漢臣、安得不云爾乎。⁵⁵⁵昔蕭樊囚縶、⁵⁵⁶韓彭葅醢、⁵⁵⁷鼂⁵⁵⁸錯受戮、⁵⁵⁹周魏見辜、⁵⁶⁰其餘佐命立功之士、賈誼亞夫之徒、皆信命世之才、抱將相之具、而受小人之讒、並受禍敗之辱、卒使懷才受謗、能不得展、彼二子之遐舉、誰不爲之痛心哉。⁵⁶¹陵先將軍、功略蓋天地、義勇冠三軍、徒失貴臣之意、剄身絕域之表、此功臣義士、所以負戟而長嘆者也、何謂不薄哉。⁵⁶²且足下昔以單車之使、適萬乘之虜、遭時不遇、至於伏劍不顧、流離辛苦、幾死朔北之野。⁵⁶³丁年奉使、皓首而歸、⁵⁶⁴老母終堂、生妻去帷、⁵⁶⁵此天下所希聞、古今所未有也。⁵⁶⁶蠻貊之人、尚猶嘉子之節、況爲天下之主乎。⁵⁶⁷陵謂足下當享茅土之薦、受千乘之賞、⁵⁶⁸聞子之歸、賜不過二百萬、位不過典屬國、⁵⁶⁹無尺土之封、加子之勤、⁵⁷⁰而妨功害能之臣、盡爲萬戶侯、親戚貪佞之類、悉爲廊廟宰、子尚如此、陵復何望哉。且漢厚誅陵以不死、薄賞子以守節、欲使遠聽之臣、⁵⁷¹望風馳命、⁵⁷²此實難矣、所以每顧而不悔者也。⁵⁷³陵雖孤恩、漢亦負德。⁵⁷⁴昔人有言、雖忠不烈、視死如歸。⁵⁷⁵陵誠能安、而主豈復能眷眷乎。⁵⁷⁶男兒生以不成名、死則葬蠻夷中、誰復能屈身稽顙、還向北闕、使刀筆之吏、弄其文墨邪、⁵⁷⁷願足下勿復望陵。⁵⁷⁸嗟乎子卿、夫復何言、相去萬里、人絕路殊、生爲別世之人、死爲異域之鬼、長與足下、生死辭矣。⁵⁷⁹幸謝故人、勉事聖君。⁵⁸⁰足下胤子無恙、勿以爲念。⁵⁸¹努力自愛、時因北風、復惠德音。⁵⁸²李陵頓首。

天漢二年、陵率步卒五千人出塞、與單於戰、力屈乃降匈奴。中與蘇武相見。武得歸、爲書與陵、令歸漢。陵作此書答之、一以自白心事、一以咎漢負功。文情感憤壯烈、幾於動風雨而泣鬼神、除子卿自己、更無餘人可以代作、蘇子瞻謂齊梁小兒爲之、未免大言欺人。

路溫舒尚德緩刑書 #

⁵⁸³

　　昭帝崩、昌邑王賀廢、宣帝初即位。⁵⁸⁴路溫舒⁵⁸⁵上書、言宜尚德緩刑。其辭曰、臣聞齊有無知之禍、而桓公以興、⁵⁸⁶晉有驪姬之難、而文公用伯、⁵⁸⁷近世趙王不終、諸呂作亂、而孝文爲太宗、⁵⁸⁸由是觀之、禍亂之作、將以開聖人也。⁵⁸⁹故桓文扶微興壞、尊文武之業、澤加百姓、功潤諸侯、雖不及三王、天下歸仁焉。⁵⁹⁰文帝永思至德、以承天心、崇仁義、省刑罰、通關梁、一遠近、敬賢如大賓、愛民如赤子、內恕情之所安、而施之於海內、⁵⁹¹是以囹⁵⁹²圄⁵⁹³空虛、⁵⁹⁴天下太平。⁵⁹⁵夫繼變化之後、必有異舊之恩、此賢聖所以昭天命也。⁵⁹⁶往者昭帝即世而無嗣、大臣憂戚、焦心合謀、皆以昌邑尊親、援而立之、然天不授命、淫亂其心、遂以自亡、深察禍變之故、迺皇天之所以開至聖也。⁵⁹⁷故大將軍⁵⁹⁸受命武帝、股肱漢國、披肝膽、⁵⁹⁹決大計、黜亡義、⁶⁰⁰立有德、⁶⁰¹輔天而行、然後宗廟以安、天下咸寧。臣聞春秋正即位、大一統而慎始也、⁶⁰²陛下初登至尊、與天合符、宜改前世之失、正始受命之統、滌煩文、除民疾、存亡繼絕、以應天意。⁶⁰³臣聞秦有十失、其一尚存、治獄之吏是也。⁶⁰⁴秦之時、羞文學、⁶⁰⁵好武勇、⁶⁰⁶賤仁義之士、⁶⁰⁷貴治獄之吏、⁶⁰⁸正言者謂之誹謗、⁶⁰⁹遏過者謂之妖言、⁶¹⁰故盛服先生、不用於世、⁶¹¹忠良切言、皆鬱於胸、⁶¹²譽諛之聲、日滿於耳、⁶¹³虛美燻心、實禍蔽塞、⁶¹⁴此乃秦之所以亡天下也。⁶¹⁵方今天下、賴陛下恩厚、亡金革之危、飢寒之患、父子夫妻、戮⁶¹⁶力安家、⁶¹⁷然太平未洽者、獄亂之也。⁶¹⁸夫獄者、天下之大命也、⁶¹⁹死者不可復生、𢇍⁶²⁰者不可復屬、⁶²¹書曰、與其殺不辜、寧失不經。⁶²²今治獄吏則不然、上下相驅、⁶²³以刻爲明、深者獲公名、平者多後患、故治獄之吏皆欲人死、非憎人也、自安之道、在人之死、⁶²⁴是以死人之血、流離於市、被刑之徒、比肩而立、大辟⁶²⁵之計、歲以萬數、此仁聖之所以傷也、太平之未洽、凡以此也。⁶²⁶夫人情安則樂生、痛則思死、棰楚之下、何求而不得、⁶²⁷故囚人不勝⁶²⁸痛、則飾辭以視⁶²⁹之、⁶³⁰吏治者利其然、則指道以明之、⁶³¹上奏畏卻、則鍛練而周內⁶³²之、⁶³³蓋奏當⁶³⁴之成、⁶³⁵雖咎繇⁶³⁶聽之、猶以爲死有餘辜、何則、成練者衆、文致之罪明也。⁶³⁷是以獄吏專爲深刻、殘賊而亡極、媮⁶³⁸爲一切、⁶³⁹不顧國患、此世之大賊也。故俗語曰、畫地爲獄議不入、刻木爲吏期不對。⁶⁴⁰此皆疾吏之風、悲痛之辭也。故天下之患、莫深於獄、敗法亂正、離親塞道、莫甚乎治獄之吏、此所謂一尚存者也。⁶⁴¹臣聞烏鳶之卵不毀、而後鳳皇集、誹謗之罪不誅、而後良言進、故古人有言、山藪藏疾、川澤納污、瑾瑜匿惡、國君含詬。⁶⁴²唯陛下除誹謗以招切言、開天下之口、廣箴諫之路、掃亡秦之失、尊文武之德、省法制、寬刑罰、以廢治獄、則太平之風、可興於世、永履和樂、與天亡極。⁶⁴³天下幸甚。上善其言。

論者謂宣帝好刑名之學、溫舒此疏、切中其病、非也。是時宣帝初立、未有施行。蓋自武帝後、法益煩苛、宣帝卽位、溫舒冀一掃除之、故發此論。其言深切悲痛、宣帝亦爲之感悟。

楊惲報孫會宗書 #

⁶⁴⁴

　　惲⁶⁴⁵既失爵位家居、⁶⁴⁶治產業、起室宅、以財自娛。⁶⁴⁷歲餘、其友人安定太守西河孫會宗、知略士也、與惲書諫戒之。爲言大臣廢退、當闔門惶懼、爲可憐之意、不當治產業、通賓客、有稱譽。惲宰相子、⁶⁴⁸少顯朝廷、一朝晻⁶⁴⁹昧、語言見廢、內懷不服。報會宗書曰、惲材朽行穢、文質無所底、⁶⁵⁰幸賴先人⁶⁵¹餘業、得備宿衛、⁶⁵²遭遇時變、以獲爵位、⁶⁵³終非其任、卒與禍會。⁶⁵⁴足下哀其愚、蒙賜書教督以所不及、殷勤甚厚。⁶⁵⁵然竊恨足下不深推其終始、而猥隨俗之譭譽也、⁶⁵⁶言鄙陋之愚心、若逆指而文過、⁶⁵⁷默而息乎、恐違孔氏各言爾志之義、故敢略陳其愚、唯君子察焉。⁶⁵⁸惲家方隆盛時、乘朱輪者十人、⁶⁵⁹位在列卿、爵爲通侯、總領從官、與聞政事、曾不能以此時有所建明、以宣德化、又不能與羣僚同心並力、陪輔朝廷之遺忘、⁶⁶⁰已負竊位素餐之責久矣。⁶⁶¹懷祿貪勢、不能自退、遭遇變故、橫被口語、⁶⁶²身幽北闕、妻子滿獄。⁶⁶³當此之時、自以夷滅不足以塞責、⁶⁶⁴豈意得全首領、復奉先人之邱墓乎。⁶⁶⁵伏惟聖主之恩、不可勝⁶⁶⁶量、⁶⁶⁷君子游道、樂以忘憂、⁶⁶⁸小人全軀、說以忘罪。⁶⁶⁹竊自私念、過已大矣、行已虧矣、長爲農夫、以沒世矣。⁶⁷⁰是故身率妻子、戮力耕桑、灌園治產、以給公上、⁶⁷¹不意當複用此爲譏議也。⁶⁷²夫人情所不能止者、聖人弗禁、⁶⁷³故君父至尊親、送其終也、有時而既。⁶⁷⁴臣之得罪、已三年矣、⁶⁷⁵田家作苦、歲時伏臘、烹羊炰羔、斗酒自勞。⁶⁷⁶家本秦也、能爲秦聲、婦趙女也、雅善鼓瑟、奴婢歌者數人、酒後耳熱、仰天拊缶、而呼烏烏。⁶⁷⁷其詩曰、田彼南山、蕪穢不治、⁶⁷⁸種一頃豆、落而爲萁。⁶⁷⁹人生行樂耳、須富貴何時。⁶⁸⁰是日也、拂衣而喜、奮褎⁶⁸¹低昂、頓足起舞、誠淫荒無度、不知其不可也。⁶⁸²惲幸有餘祿、方糴賤販貴、逐什一之利、此賈豎之事、污辱之處、惲親行之、下流之人、衆毀所歸、不寒而慄。⁶⁸³雖雅知惲者、猶隨風而靡、尚何稱譽之有。⁶⁸⁴董生不云乎、明明求仁義、常恐不能化民者、卿大夫意也、明明求財利、尚恐睏乏者、庶人之事也。⁶⁸⁵故道不同、不相爲謀、⁶⁸⁶今子尚安得以卿大夫之制而責僕哉。⁶⁸⁷夫西河魏土、⁶⁸⁸文侯所興、有段幹木、田子方⁶⁸⁹之遺風、漂⁶⁹⁰然皆有節概、知去就之分。⁶⁹¹頃者、足下離舊土、臨安定、安定山谷之間、昆戎舊壤、子弟貪鄙、豈習俗之移人哉、於今迺睹子之志矣。⁶⁹²方當盛漢之隆、願勉旃、毋多談。⁶⁹³

惲、太史公外孫、其報會宗書、宛然外祖答任安書風致。辭氣怨激、竟遭慘禍。宣帝處惲、不以戴長樂所告事、而以報會宗一書、異哉帝之失刑也。

光武帝臨淄勞耿弇 #

⁶⁹⁴

　　車駕至臨淄、自勞軍、羣臣大會。⁶⁹⁵帝謂弇⁶⁹⁶曰、昔韓信破歷下以開基、今將軍攻祝阿以發跡、此皆齊之西界、功足相方。⁶⁹⁷而韓信襲擊已降、將軍獨拔勍敵、其功乃難於信也。⁶⁹⁸又田橫烹酈生、及田橫降、高帝詔衛尉不聽爲仇、⁶⁹⁹張步前亦殺伏隆、若步來歸命、吾當詔大司徒釋其怨、⁷⁰⁰又事尤相類也。⁷⁰¹將軍前在南陽、建此大策、常以爲落落難合、有志者事竟成也。⁷⁰²

前一段、表弇之功。末一段、佳弇之志。中間將自己處張步、與高帝處田橫、比方一番、以動步歸誠之意。英主作用、全在此數語。

馬援戒兄子嚴敦書 #

⁷⁰³

　　援兄子嚴敦、並喜譏議、而通輕俠客。援前在交趾、⁷⁰⁴還書誡之曰、吾欲汝曹聞人過失、⁷⁰⁵如聞父母之名、耳可得聞、口不可得言也。⁷⁰⁶好議論人長短、妄是非正法、此吾所大惡也、寧死不願聞子孫有此行也。⁷⁰⁷汝曹知吾惡之甚矣、⁷⁰⁸所以復言者、施衿結縭、⁷⁰⁹申父母之戒、欲使汝曹不忘之耳。⁷¹⁰龍伯高⁷¹¹敦厚周慎、⁷¹²口無擇言、謙約節儉、廉公有威、⁷¹³吾愛之重之、願汝曹效之。杜季良⁷¹⁴豪俠好義、⁷¹⁵憂人之憂、樂人之樂、清濁無所失、⁷¹⁶父喪致客、數郡畢至、⁷¹⁷吾愛之重之、不願汝曹效也。⁷¹⁸效伯高不得、猶爲謹敕之士、所謂刻鵠不成、尚類鶩⁷¹⁹者也。效季良不得、陷爲天下輕薄子、所謂畫虎不成、反類狗者也。⁷²⁰訖⁷²¹今季良尚未可知、郡將下車輒切齒、州郡以爲言、吾常爲寒心、是以不願子孫效也。⁷²²

戒兄子書、諄諄以黜浮返樸爲計、其關係世敎不淺。

諸葛亮前出師表 #

⁷²³

　　臣亮言、先帝創業未半、而中道崩殂。⁷²⁴今天下三分、⁷²⁵。益州疲敝、⁷²⁶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。⁷²⁷然侍衛之臣、不懈於內、忠志之士、忘身於外者、蓋追先帝之殊遇、欲報之於陛下也。⁷²⁸誠宜開張聖聽、以光先帝遺德、恢宏志士之氣、不宜妄自菲薄、引喻失義、以塞忠諫之路也。⁷²⁹宮中府中、俱爲一體、陟罰臧否、⁷³⁰不宜異同。⁷³¹若有作奸犯科、⁷³²及爲忠善者、⁷³³宜付有司、論其刑賞、⁷³⁴以昭陛下平明之治、⁷³⁵不宜偏私、使內外異法也。⁷³⁶侍中侍郎郭攸之、費褘、⁷³⁷董允等、⁷³⁸此皆良實、志慮忠純、是以先帝簡拔以遺陛下、愚以爲宮中之事、事無大小、悉以諮之、然後施行、必能裨⁷³⁹補闕漏、有所廣益。⁷⁴⁰將軍向寵、⁷⁴¹性行淑均、曉暢軍事、試用於昔日、先帝稱之曰能、是以衆議舉寵以爲督、愚以爲營中之事、事無大小、悉以諮之、必能使行陣和穆、優劣得所也。⁷⁴²親賢臣、遠小人、此先漢所以興隆也。親小人、遠賢臣、此後漢所以傾頹也。⁷⁴³先帝在時、每與臣論此事、⁷⁴⁴未嘗不嘆息痛恨於桓靈也。⁷⁴⁵侍中尚書⁷⁴⁶長史⁷⁴⁷參軍、⁷⁴⁸此悉貞亮死節之臣也、願陛下親之信之、則漢室之隆、可計日而待也。⁷⁴⁹臣本布衣、躬耕於南陽、⁷⁵⁰苟全性命於亂世、不求聞達於諸侯、⁷⁵¹先帝不以臣卑鄙、猥自枉屈、三顧臣於草廬之中、諮臣以當世之事、由是感激、遂許先帝以驅馳。⁷⁵²後值傾覆、⁷⁵³受任於敗軍之際、奉命於危難之間、爾來二十有一年矣。⁷⁵⁴先帝知臣謹慎、⁷⁵⁵故臨崩寄臣以大事也。⁷⁵⁶受命以來、夙夜憂嘆、恐託付不效、以傷先帝之明、故五月渡瀘、⁷⁵⁷深入不毛、⁷⁵⁸今南方已定、兵甲已足、當獎帥三軍、北定中原、⁷⁵⁹庶竭駑鈍、攘除奸兇、興復漢室、還於舊都。⁷⁶⁰此臣之所以報先帝、而忠陛下之職分也。⁷⁶¹至於斟酌損益、進盡忠言、則攸之、褘、允之任也。⁷⁶²願陛下託臣以討賊興復之效、不效則治臣之罪、以告先帝之靈。若無興德之言、則責攸之、褘、允等之慢、以彰其咎。⁷⁶³陛下亦宜自謀、以諮諏善道、察納雅言、深追先帝遺詔。⁷⁶⁴臣不勝⁷⁶⁵受恩感激、今當遠離、臨表涕泣、不知所云。

後主建興五年、諸葛孔明率軍北駐漢中、以圖中原、臨發上此疏。大意只重親賢遠佞、而親賢尤爲遠佞之本。故始以開張聖德起、末以諮諏察納收。篇中十三引先帝、勤勤懇懇、皆根極至誠之言、自是至文。

諸葛亮後出師表 #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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　　先帝慮漢賊不兩立、王業不偏安、故託臣以討賊也。⁷⁶⁷以先帝之明、量臣之才、故知臣伐賊、才弱敵強也、然不伐賊、王業亦亡、惟坐而待亡、孰與伐之、是故託臣而弗疑也。⁷⁶⁸臣受命之日、寢不安席、食不甘味、思惟北征、宜先入南、故五月渡瀘、深入不毛、並日而食、⁷⁶⁹臣非不自惜也、⁷⁷⁰顧王業不可偏安於蜀都、故冒危難以奉先帝之遺意、⁷⁷¹而議者謂爲非計。⁷⁷²今賊適疲於西、⁷⁷³又務於東、⁷⁷⁴兵法乘勞、此進趨之時也、⁷⁷⁵謹陳其事如左。⁷⁷⁶高帝明並日月、謀臣淵深、然涉險被創、⁷⁷⁷危然後安、今陛下未及高帝、謀臣不如良平、⁷⁷⁸而欲以長策取勝、坐定天下、此臣之未解一也。⁷⁷⁹劉繇、王朗、各據州郡、⁷⁸⁰論安言計、動引聖人、⁷⁸¹羣疑滿腹、衆難塞胸、⁷⁸²今歲不戰、明年不徵、使孫策⁷⁸³坐大、遂並江東、⁷⁸⁴此臣之未解二也。⁷⁸⁵曹操智計、殊絕於人、其用兵也、彷彿孫吳、⁷⁸⁶然困於南陽、⁷⁸⁷險於烏巢、⁷⁸⁸危於祁連、⁷⁸⁹逼於黎陽、⁷⁹⁰幾敗北山、⁷⁹¹殆死潼關、⁷⁹²然後僞定一時爾。⁷⁹³況臣才弱、而欲以不危而定之、此臣之未解三也。⁷⁹⁴曹操五攻昌霸不下、⁷⁹⁵四越巢湖不成、⁷⁹⁶任用李服而李服圖之、⁷⁹⁷委任夏侯而夏侯敗亡、⁷⁹⁸先帝每稱操爲能、猶有此失、況臣駑下、何能必勝、此臣之未解四也。⁷⁹⁹自臣到漢中、⁸⁰⁰中間期年耳、然喪⁸⁰¹趙雲陽羣馬玉閻芝丁立白壽劉郃⁸⁰²鄧銅等及曲長屯將七十餘人、⁸⁰³突將無前、⁸⁰⁴賨⁸⁰⁵叟青羌、⁸⁰⁶散騎武騎、⁸⁰⁷一千餘人、⁸⁰⁸此皆數十年之內、所糾合四方之精銳、非一州之所有、若複數年、則損三分之二也、當何以圖敵、此臣之未解五也。⁸⁰⁹今民窮兵疲、而事不可息、事不可息、則住與行、⁸¹⁰勞費正等、而不及早圖之、欲以一州之地、與賊持久、此臣之未解六也。⁸¹¹夫難平者事也、⁸¹²昔先帝敗軍於楚、⁸¹³當此時、曹操拊手、謂天下已定、⁸¹⁴然後先帝東連吳越、⁸¹⁵西取巴蜀、⁸¹⁶舉兵北征、夏侯授首、⁸¹⁷此操之失計、而漢事將成也。⁸¹⁸然後吳更違盟、關羽毀敗、⁸¹⁹秭⁸²⁰歸蹉跌、⁸²¹曹丕稱帝、⁸²²凡事如是、難可逆料。⁸²³臣鞠躬盡力、死而後已、至於成敗利鈍、非臣之明所能逆睹也。⁸²⁴

時曹休爲吳所敗、魏兵東下、關中虛弱、孔明欲出兵擊魏、羣臣多以爲疑、乃上此疏、伸討賊之義、盡託孤之責、以教萬世之爲人臣者。鞠躬盡力、死而後已之言、凜然與日月爭光。前表開導昏庸、後表審量形勢、非抱忠貞者不欲言、非懷經濟者不能言也。